梨花之下
地气上升之际,人内心的冲动也是不断地积累,最后连自己也无法把握了,于是,朝着祁连山下的一个小村,想也不想就去了。
明媚的阳光,广阔的大地,零零星星的绿色,这一切都把漫长的冬天渐渐抛开,一个新的世界似乎徐徐展开。
相比于大面积的绿洲,祁连山山前冲击带的绿色更缓慢一些,这里高挺的海拔,使季候的到来,也如爬行者,步伐明显地乏力,因而,节奏也有点迟疑了。那些山坡上的草睡眼惺忪,想长不长的样子。终年积雪的山峰就在眼前,任何时候,你都能感觉到来自这座山脉的寒冷。尤其是春天,流动的空气和呼啸的风中,打在脸上,很有质感的,是那些看不见的雪片。
但梨花还是开了,只是比山下的果园要稍稍晚一些,晚一些的梨花,更妩媚,更娇艳,看见了,就有一种青春怒放的力量,整个春天的美,直抵人的骨髓。
祁连山一带的小块田野,看起来像是挂在山坡上的,连耕田的工具也相当原始,还是以畜力为主,驴、牛和马在地里耕种,农人吆喝着,有恬淡的生活气息。从车上走下来,我坐在田埂,很久了,思绪沉淀于童年时期农业社会的耕织情景:种子发芽的速度,麦苗成长的速度,玉米灌浆的速度,合起来才是整个村庄的速度。人们渐渐在一年一年的耕种和收获中老去,背靠着一棵老榆树,看着村口的梨树开花、结果,然后,每人占有村子南面的大沙滩上的一个土馒头,没有丝毫怨言,好像这就是人生,这就是遥远的村庄。
我的一个小朋友,他的家就住在这个村子上,快要到家了,他指着山坳里的一个树园子说,那就是他的家。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了,他和弟弟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父亲和母亲,山里的荒地很多,父亲总想着多种一些,每年都多种一些,几年下来,就种了一百多亩。父母亲常常是天不亮就起床下地,天黑才回家,每天带点干馒头、咸菜和水,一干就是一天,晚上才回家吃点热乎的。
听说儿子回来,老两口赶紧从地里赶回来,说话间,就宰了一只老母鸡,生火做饭炖鸡,顿时,小院子里充满了烟火味和鸡肉的香味。
山里的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但也有一些刚刚爬出地面的野草,这些野草中不乏有品种繁多的野菜,像苦苦菜、灰灰菜等,掐一把,用开水一烫就是一盆凉菜。我和我的小朋友一起去了他家的树园子,树园子里有的是野菜,我们采摘一些,中午的菜肴就丰富了。
梨花灿烂的树园子,梨花淡淡的芬芳弥漫着,茂密的枝条,全是粉白的颜色,营造了虚幻的氛围。人在梨花的包围之中,就像处于一个诗意的舞台,情不自禁地人就飘起来了,与那些梨花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瓣新鲜的梨花。也许是在城市里住久了,高楼林立的世界把人的身体和精神都囚禁了起来,来到乡村,就仿佛被解放了,一个被解放了的囚徒,内心里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这样的自由,与满世界的梨花,相映成辉。
有一阵子,我甚至心猿意马,一根野菜,几次都没有铲下来,手里的铲子像不听使唤似的。我想,那一刻,我已经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我已经是祁连山下的一棵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