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里岁月长
晨起一碗粥,是中年的味蕾最素淡温润的一味暖。轻啜慢品,入口绵甜,直逼出心底的道道寒气,整个上午时光都浸在绵绵的粥香里,神清,气闲。
粥的这番美好,却是多年以前的我不曾有过的体会。
幼时,生活在乡下,家境贫寒,三餐里常以粥果腹充饥。冬晨,鸡叫五更,妈妈执一盏微弱的煤油灯,轻手轻脚地走向锅台……待我们姐弟四人朦胧醒来,妈妈早已为我们盛好粥。端着能照出人影的白米粥,我们四人眼睛齐刷刷瞥向锅里,趁妈妈不备,举起锅铲,捞起沉淀于锅底或悬浮于锅间的白生生的饭粒,而后是嘴角残留着米粒,心满意足地离去。等到红薯上市,寡淡的餐桌上多了几分喜气,山芋干、山芋块轮番登场,起初,绵甜软糯的粥食之有味,甘之如饴。再好吃的东西,若是餐餐相见,怕也会乏了味,烦了心。
和粥握手言欢,是在多年以后。家有小儿渐长成,饮食起居,营养搭配由不得自己再敷衍了事。入世,入心,从煮粥开始。
起初,煮粥毫无章法可言。将买来的红枣红豆黑米薏仁米啊,一股脑投入锅中。大火小火过后,盛入碗内的粥,不是稠得勺打锅,就是稀得浪打浪。看着睡眼惺忪的儿子端坐桌前,眉头紧皱,勉强划上几口,我自是羞愧。
粥如人生,越简单,越有味,人间有味是清欢。悟得真谛后,再煮,删繁就简,剔去繁多佐料的融汇,放几颗花生米,或是一把薏米,或是切片的山药,或是几粒莲子,或是纯粹的白米。原料在前夜备好,水量一次加足。先是大火煮沸,待水开米翻时,拧至小火,慢慢煨熬。在静等慢候的当儿,手执一卷,隔着透明的玻璃盖,看着莹白的米粒在翻滚的米汤里渐渐舒展,思绪也翩然,米与水,相互偎依,相互成全,相互懂得。文火中慢慢敞开的心扉,是包容,是忍让,是通达。
相比而言,我更喜欢熬粥这一说法。单一个熬字,便浓缩和还原了生活的真实,隐藏着中年的静气和坚忍。报上说,白露过后,多吃粥有滋阴润燥之效。因而,睡前,爱将原料淘洗干净,加适量的水,放进电焐煲,定好时间。次日醒来,香喷喷的粥出锅,配以早点,一碗入肚,暖身,暖心。
宋人张文潜更是一语道出粥的养生之益:粥极柔腻,与脏腑相得,最为饮食之良,大抵养性命,求安乐,亦无深远难知之事,正在寝室之间耳。
爱到深处终无言,年华翻手成诗篇。在时间的河流里,在最深的红尘里,我愿意与粥相濡以沫,温暖这渐行渐深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