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水上生活

小时候我曾在靠近长江的圩上生活过几年，天天和水打交道，水上生活丰富多彩，别有情趣。

我住的村子名叫大东庄，介于江苏省江宁和句容之间，村的周围是条环形水渠，水渠外围是一片开阔的水面，其中有稻田、池塘、河流，从远处看去，稻田与池塘、河流连成一片。村里人进出村庄要先跨过搭在水渠上的跳板，如果是去田里干活，还需要乘长圆形小木船。此船既能装载稻谷又能让人乘坐，几乎每户都备有一艘。

住在圩里的人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水。为了正常生活，我跟着大人们学划船。表面上看，船在水里漂动很自在，但它是有规律的，你若掌握不住规律就无法驾驭它。农家的船多种多样，规律也各不相同。其中最小的船叫腰船，形似腰鼓，只能乘坐一个人。乘坐腰船一般是在秋季，每年八九月间池塘里白色的菱花盛开，是摘菱角的好时节，妇女们坐在腰船里，两只手各拿一支桨，自由自在地在水里划动。她们一边摘菱角一边说笑话，人和水草的倒影连成一片，形成一幅幅美丽的画面。我常独自乘坐腰船，还曾几次落水，好在水不深，掉下很快能游上来，我慢慢地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了解乘坐腰船只有平衡才能行动自如。

在圩上生活使用频率最高的是长形木船，主要是用于运输。这类船约有七八米长，船分成三部分，船头稍高，撑船的人一般站在船中央，两腿岔开，撑杆放到水里必须紧贴船帮深入水底，直线用力，否则船会在水里打转。水乡子弟七八岁就会撑船。

1950年初夏，我们一家九口租乘一条木船，从南京江宁码头启程经长江返回故乡合肥。船在长江上竟然航行了十五天，逆水行舟速度之慢可见一斑。这条民船比平时圩上使用的木船要宽大许多，中间有个棚子下面可以住人，灶台设在船尾，我们除了行李还带了两坛子腌制的蒜头，是船上唯一的下饭菜。船东夫妇两人住在船头的下方，时刻忙个不停，特别是东南风一起就得马上升帆起航。平常风平浪静，男船东白天要上岸背起挂在船上的纤绳，低着头挂着满脸汗珠，一步步艰难前行。

船航行不顺，东南风刮得出奇少，经常是刮一会停半天。船行得慢大家心里焦虑、憋闷，偶尔靠岸，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岸上去活动活动。然而远离城市的江边形态各异，有的高山林立，怪石嶙峋；有的树木繁茂，无边无际；有的偏僻荒凉，渺无人烟……

在江上也不乏风光无限。晴天的清晨，江水如一轮红日在翻滚，小船随着那永不停息的水波在向前移动，顿时使你感觉如在水里又像在天上。遇到微风弱雨天气，宽阔的长江上经常是细雨绵绵，薄雾荡漾，在稀稀的雨点下，可见白色的江豚不停地在水里翻腾，它们一会被甩到船的后面一会又出现在船的前面。江面上千帆竞过，十分壮观。

水上生活几乎伴随了我的整个幼年时期，也揉进了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