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那天,当我们在水泊湿地拍完照片准备回来时,忽然,我在芦苇边的一块坡地上发现了一只小刺猬。
时值下午,初秋时节,碧草葱葱。球似的一只小刺猬在青草地上很是显眼。它,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承认,我很少在大白天邂逅刺猬。
我跟同伴试着接近它,女同事甚至要将随身携带的面包片喂给它。我说,先别喂它,咱们先看看。我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脚步,一步步靠近它。它见我们似乎没什么敌意,并不害怕。
我看见它黑亮的小眼睛,浑身布满尖尖的针刺,长长的小鼻子在草地上到处嗅,四只小爪子在草地上慢慢踱步。很明显,它还是个孩子,它家在哪里?是在寻找吃的,是出来游玩,还是要寻找同伴?一切,都充满未知。
朋友赶紧拿出相机,将镜头对准它,翻来覆去地寻找合适的角度。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对这样的小生物就觉得新奇了。
乡村大地,黑夜,星月满天,刺猬出门了。它们贴近地面,专拣黑暗角落,躲避着光亮,埋头慢行,根根硬刺挺立如戟,时刻准备着蜷缩成圆球,借以自卫。
它们的家,就在那些路边披散着的陈年麦秸垛里。麦秸垛久经风雨,塌了,散了,这里一堆,那里一垛,里面常常藏着一只只刺猬,它们小心翼翼地活着,年复一年。
在城市,它们也有洞穴吗?也有存活的空间吗?
在车流滚滚的马路上,我见过被车辆碾压得血肉模糊的只剩下一张皮的刺猬,跟城市的柏油路融为一体,紧贴大地。
谁也说不清它从何而来,到处是楼房、水泥路和铁栅栏,本不该有刺猬。或许,它们就苟活于公路边日渐缩小的田野里,苟活于楼房与楼房的间隙里,或者在院内的某个角落,在四下的鼾声和梦境中。
某天晚上,它爬出洞穴,瞪大圆溜溜的小眼睛,警惕地睃视着四周。这次,它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鬼地方。它连爬带滚,独自走在自己的喘息里,走在坚硬的水泥路上。眼看就要到达对面了,这对一只迷失在城市噪音和灯光中的刺猬而言,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这时,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它想躲闪,可强烈的车灯瞬间刺伤了它的眼睛。它一下子蒙了,愣在原地拔不动腿。汽车毫不留情地轧了上去,它勉强挤出的一丝惨叫,被一阵风刮得无影无踪了。
最终,它印下了一张薄薄的皮,与薄薄的大地融为一体,难以揭去。
它的疼痛,谁能听见?
在这样的一个下午,我为这样一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小刺猬感到庆幸,但愿,它能在这里平安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