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言

大勇又进去了，据说这回案子不小，恐怕要蹲好几年。

大勇是我的老邻居兼小学同学，他父母和我父母又是同事。

小学时大勇就不喜欢学习，被罚站的次数总是全班第一。可是大勇做事很灵光。那年月什么都要排队，大勇总能想办法插队，常常能帮父母大忙。他还能无票混进电影院、浴池、公园，这些能耐也让一部分同学赞叹不已。

“大勇其实比那些成绩好的更聪明，只不过没用在读书上。你们看着，说不定他将来更有出息……”邻居中一位阿姨那时常说，其他家长们似乎也认同。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大勇不出所料混到道上去了。有阵子好像真的出息了，虽然依旧和父母一起住在老房子里，可是居然开上了“桑塔纳”，那年月可只有大款才有私家车。于是“灵光比读书重要”论又在邻居中发扬光大了。

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大勇就进去了，“桑塔纳”也不知去向。几年后，出现在邻居们面前的大勇已经有了几分沧桑。那时商品房开始兴起，一些混得好的邻居都搬走了。大勇在宿舍区里便不那么醒目了，唯一享受到的一点特殊待遇是别人一般不敢与他争执，都知道他是进去过的。

“不求他多出息，平平安安过下去就阿弥陀佛了！”他妈常对我妈说。然而大勇每年还是会短期地被拘进去一两次。他父母渐渐习惯了这些，这次他又突然摊上了大事，把两个老人气进了医院。

“你家大侄儿虽然读书好，但没有小侄儿灵光，说不定以后还是小的有出息……”前些天，有位亲戚对我说。

“你自己出息了吗？”我借着酒劲不客气地反问他，他一时很尴尬。总喜欢评点别人家孩子，散布“灵光论”的一些人，往往自己混得平平庸庸。既然你自己都碌碌无为，何以能断言别人如何如何？这不等于叫花子开讲坛传授成功学吗？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立德”、“立功”甚难，许多人觉得“立言”似乎很容易，上嘴唇挨下嘴唇，有时说出的话应和者众，便觉得可以一句永流传了。殊不知“立言”最难，你胡乱说的话很可能误人一生。当年大勇如果没有那位邻居阿姨予以“鼓励”，或许不至于一步步走到今天。而邻居阿姨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比比皆是，甚至可能包括有时候的你我。所以管住自己的嘴巴，谨慎“立言”，这也是一种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