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罗本岛

罗本岛，一个位于开普敦桌湾中的13平方公里小岛，曾经是麻风病人的收容所，上世纪60年代中期到1991年，这里是南非最大的秘密监狱，大部分黑人政治犯都被关押在此，其中最着名的囚犯就是南非前总统曼德拉，他被囚禁了18年。解除种族隔离后，罗本岛已变成开普敦的一个旅游景点，也是许多政治名流的朝圣之地。

今年春节，当地盛夏，我们顶着非洲最南端的酷热阳光，从开普敦的维多利亚港坐渡轮到罗本岛参观。经过45分钟风高浪急的颠簸，我终于踏上了罗本岛的土地，一眼望去，岛上几乎没有什么高大植被，这是因为大西洋的寒风一年四季地肆虐。在岛的另一端可以看到海豹，除此之外，就是海鸟和蛇。这里生存环境恶劣。

囚禁曼德拉的牢房只有4.5平米大小，牢房的铁门紧闭，外人只能透过铁栏杆看到里面的世界。地上是一张草席，一条灰色的毯子有些陈旧，是曼德拉当年用过的。灰色毯子左边是一个方凳，同时也是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饭盆和水杯，挨着水杯的是一个红色垃圾桶，囚室一角，是一个固定在地上的马桶。据介绍，编号为46664号囚徒的曼德拉，白天和其他犯人一起去采石场砸石头，白色的石灰石反射着强烈的阳光，损伤了他的泪腺，以至于他终生要用眼药水。太阳一落山，大西洋的寒风呼啸而起，岛上飞沙走石，即使是夏季，气温也会骤降到十几摄氏度。（这一点我在开普敦深有体会，正午，气温高达32摄氏度，下午6点多，想看看海滩落日，结果一出酒店大门就被凛冽的寒风呛了回来，穿件厚外套，还得戴上眼镜，不然就会被海滩上扬起的细沙打得睁不开眼睛。）晚上，曼德拉将1.83米的身躯蜷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18年，就是蜷缩在这个牢房内，曼德拉完成了《通向自由的漫漫之路》的写作，同时完成了一个伟人的塑造。据导游介绍，除了苦役，狱警对于反对种族隔离政策的人权斗士还有很多刑罚。罗本岛的18年，加上前后共27年的监狱生活，苦役、刑罚、与世隔绝、丧子、失妻……可以想见，如果是一般人，心中该集聚了多少悲痛与仇恨。

然而，当1991年，国际国内压力迫使南非政府无条件释放曼德拉时，他却保持了一颗宽容的心。他深知只有宽宥曾经的敌人，才能避免南非陷入冤冤相报的仇杀和内战之中，真正走向民主和繁荣。他在演讲中号召激进的黑人兄弟把“手中的长矛扔进大海”。1994年5月，曼德拉当选南非总统，参加总统就职仪式的，除了来自世界各国的政要以及热情的选民，他还特别邀请了当初罗本岛上的3名白人看守出席，他恭敬地请他们起身，以便为大家介绍。当他向三名看守致意时，全场都静下来了。事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曼德拉说：“当我走出囚室、迈过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时，我已经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在狱中。”

我认识一位女士，她曾经蒙受极大的冤屈，2004年被司法调查，尽管事实很快证明她是无辜的，但在人事关系复杂的文化单位，这件事却演变成种种传奇的版本，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她见识了势利、嫉恨、冷漠、世态炎凉等等，曾经的朋友离她而去，甚至成为最恶毒的中伤者，最孤独时，她一天说不了一句话。几年过去了，时间、旅游、阅读治愈了她的抑郁症，她重新回到生活中，面带笑容对待每位同事。当有人不解时，她微笑回答：“我在向曼德拉学习，如果我不能将悲痛与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实仍然生活在过去的苦痛中。”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可能有一座罗本岛，也许是历尽心酸的童年，也许是身处逆境的昨天。虽然时过境迁，但还是有人终生走不出自己的罗本岛，想起往事就痛哭流涕，心生怨恨。只有走出罗本岛，人们才能真正地获得身与心的自由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