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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城吃水

作者: 韦昕2016/06/08情感散文

我吃了数十年古城西安的水,熟知古城基本缺水,却又旱、涝灾害不断交替出现。

小时候,见到过四郊农民进城祈雨的队伍,锣鼓齐鸣,旗帜翻飞,在一群光头赤膊、黑水汗流的庄稼汉前面,总有一个被称作“伐马角”的神灵附体的汉子,他赤裸上身,脸贴黄表,或手持利刃,或铁签贯腮,手舞足蹈,疯狂跑动。人们盼水呀!两季干旱呀!而有时古城却又会阴雨连绵。唐代大诗人杜甫就有过困居长安的《秋雨叹》:“雨声飕飕催早寒,胡雁翅湿高飞难。秋来未曾见白日,泥污后土何时干?”1949年开国大典举行时,首都北京秋阳高照,古城西安却阴雨四十余天,人们是撑着雨伞踩着泥泞到革命公园对面的体育场去参加庆祝大会的,可见旱涝的历史弥久。

其实与我们紧密关联的倒是每天的吃水问题。“凿井而饮”是古城西安的日常景象。在四合院、三合院里上房与左厦房天井角落的空处总凿有水井。那水井普遍深及十米,用石圈固住井口,上置辘轳一具。安装辘轳的砖座上常常砌一神龛,供奉泥塑的或木板印刷的井龙王神位。家家有井,历经千年,井里多为苦水,虽不利于饮用,但夏天绞上一捅,泼洒在晒了一整天太阳的砖铺地面,院内便倍感清凉。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作电冰箱,一个月买上一斤肉,用竹篮吊到井里完全可以保鲜不坏。不过,有点财力的住户则多吃“西门大井”的甜水,随时可见手推木轮车的水夫沿街走过,身后一溜漏下的水迹。水夫用一条顶端有铁钩的皮带,钩住装满水的木筲底部,就像挑扁担似的把两筲水挑进来,倒在陶瓮里。同水夫谋生的手段相似,也有淘井的、捞桶的不时从街巷走过。他们吊在绳索上下到井底,把黄淤泥淘出吊到地面上,井水便一下子更旺更清。捞桶的,肩扛一根上绑许多不同方向的大铁钩的长杆,伸到井底,三摇两摆,就把那个逃逸的水桶从水底钩上来,使得主妇们笑逐颜开,如释重负。

随着城市建设现代化的进程,各家各户的水井终究要退出历史舞台。西安解放初期,就建立起亘古未有的自来水公司,向全市区供水,在街巷中心修起了水站。那时自来水尚未大面积入室入户,我每次回到母亲住处,便去水站挑上几挑水,把家里水瓮装满,年轻力壮,似乎不费什么劲儿。直至不担水已经许多年,我耳畔似乎还常常回响起铁钩碰撞水桶的叮哐声、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挑水人排队的嘈杂声和收水牌子的街巷大婶的吆喝声……

直到改革开放,遍布全城的水站逐渐消失,自来水不声不响地登堂入室,通向各家各户的厨房、卫生间。同时,城市供暖、消防、环卫和工业用水也得到很大改善,当然需要更多的新水源。我曾到黑河的山峪里旅游,那绕山而蜿蜒前行的路边就是那个浩瀚的大湖般的黑河水库,山色苍翠,微波不兴,云雾环绕,飞鸟掠水,如同仙境。这个水库带给西安人的安适幸福,可谓是言说不尽。随之变化的是,旧时景象已逐渐远去,成为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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