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最近,雨下的紧,有时如洪,有时伴雷,有时如狼之吼,有时如妇人的哭天喊地,却没有春雨该有的缠绵,呢喃和温吞。
我想着是不是时代变了,春雨都变了该有的节奏?
古人有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样的春雨是伴着柔风的力度,静静地潜入田陌,洼地,滋养生命。她宛若仙人,儒雅轻灵,带着玉皇大帝交托的使命,飘下凡尘,救赎干涸的生灵。
可是现在,这雨,像在泼妇骂街,轰隆隆,哗啦啦。窗户稍开小口,她就肆机闯入,如刀片般锋利,甩在我的脸上,就像打架打得火热的妇人啐出的一口唾沫。
靠着阳台的老树弯着腰,繁茂的枝叶展出一把扇子,插在虬硬的老干上,扎成一把倒置的扫帚,倚着阳台。
老树被这雨折腾着,泪如雨下。
雨一拨接着一拨,重重地砸在扇形的叶上,叶承不了雨之重,咕咚咚,啪嗒嗒,把雨倒在老干上,老干一下子戳破泪点,泪如雨下。也许老干想想自己已到花甲之年,却仍免不了风霜雨雪的折腾,忙着生,忙着死,也忙着“礼遇”风霜雨雪,所以就流泪了。
这老树让我想起杜子美,老年的子美曾说: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这雨就是子美诗中的雨,把生活变得如流水般憔悴。
这雨就像各种流言蜚语,在人落寞的时候,淋湿人的心,再淋湿人的整个身体和魂灵,让人发霉。
戴望舒曾在雨巷邂逅像丁香一样的姑娘,那雨绝不是现在,此刻我耳边的雨,那雨凄楚,惆怅,哀怨,迷离,朦胧,灵动,似仙如幻。可这雨,啪啪啦啦,泻在屋棚上,仿佛抽它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再聒噪如乌鸦般细数屋棚的罪过。
李义山诗云:留得残荷听雨声。若我处于残荷之间,轻驻小舟,怕是另一番光景吧。
记得上次去清华,特意去看了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荷塘月色,那时春才刚从冬的朔风潇潇,雪堆叠叠里探出幼嫩的芽,所以荷塘没看到。只看到一方清塘,树影横斜,水鸭浮游,岸上金柳缠绵,怪石敦厚,还有一位诗人在晾晒她被水浸湿的诗集。仿佛那里一年四季都有“荷塘月色”,不管是朱自清笔下的,或是那位诗人眼中的,或是我这个匆匆过客记忆中的。“荷塘月色”不过简化为一种诗意的寄怀罢了。
那这雨呢?它真的那样聒噪吗?那样泼辣吗?那样冷漠吗?它折腾老树,抽打屋棚,烦扰我的听觉,吓跑明媚的阳光,它真心讨人嫌吗。
忽然想起王阳明先生的一句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原来,荷塘月色之美永恒,与此时春雨之丑浓郁,都在我心,随我而变吧。
因这雨,我闲在阳台上,听雨,不出门,也不想出门。
我想着若有一缸荷叶在旁,是否雨味会更不同呢。
也许,荷叶就在我的心中吧。不过,这仿佛是骗人的。不过,这仿佛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