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
这个故事发生在半个多世纪以前,那是1958年的秋天。当时西南师范学院的党委书记是孙泱,他是从北京调来的,艺术家孙维世的哥哥,孙炳文烈士的儿子。院长张永青原是中共中央西南局宣传部副部长。
我们一群考上西南师范学院的成都新生结伴到了重庆。这群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无一例外地都没有出过远门。我们是过分性急的报到者,其时西师的迎新工作还没有开始呢。
在菜园坝火车站东问西问,才得知西师在一个叫“北碚”的地方,还得坐车。扛着行李箱,拎着行李包,一路爬坡上坎,汗流浃背地到了牛角沱车站,十几个从川西大平原走出来的成都七中毕业生,首次领略到了山的“滋味”。四面通风的公交车摇呀晃呀,走了很久,还在往大山里面钻。到达北碚,已是下午。
五十多年了,现在的北碚车站的所在地也就是当年的汽车站。大家又累又饿,下车以后,忙去问路。一位北碚老太婆遥指远方:“点儿都不远咯,那不就是西师!”顺着她的手望去,大家倒吸一口冷气,天啦,西师还在远方。更要命的是,学校居然在山上。几个女同学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再也不愿意动弹了。汽车站里熙熙攘攘,我们占据了一个角落,喘着气,都不想说话。
休息了一会儿,一个女同学想出一个主意:“打电话找西师院长来接我们!”大家都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一群人又活跃起来。车站有公用电话,而且是免费的,于是就在电话号码簿里查询西师总机号码,然后,由我打电话。
——“西师吗?”
——“找哪里?”
——“找院长。”
过了一会儿,电话的那一端从原来的女声变成了男声。后来懂了,这是总机把电话转给了院办。
——“什么事?”
——“找院长。”
——“找哪个院长?”
——“就找院长。”
——“你是哪里呀?”
于是赶紧自我介绍:我们是新生,我们提前从成都来了,我们坐了一夜火车,我们坐了半天汽车,我们……总之,我们很累,请院长到北碚车站接我们一下。
传来带笑的声音:“你们在车站等着吧,不要乱跑。”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身穿旧军装、戴着眼镜的高个儿。院长真朴素啊,我们在心里赞叹。但是怎么就他一个人呢。正纳闷间,高个儿以熟练的军人腔调发出口令:“大家立正!”然后指着我:“以这个高个子同学为基准,向右看——齐。箱子——扛上肩,齐步——走!”大家老老实实地排成队列,跟在后面。好不容易到了院墙下,又得爬几十个梯坎。有人开始埋怨。院长鼓励说,这是最后一段路,上去就是校园,加油。
我们被带到了教务处。院长问,你们当中有外语系的吗?我和另一个同学举起手。他说,那我们一路走吧。在去外语系的路上才知道,哪里是什么院长,他是外语系的高年级同学,因为是部队来的调干生,所以年龄比较大。“成都娃娃就是娇气,你们以为那么容易见院长呀!”他用不无幽默的目光扫了我们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半个多世纪一眨眼就过去了。但是在这“一眨眼”里,时代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呀。每年迎新的时候,来回穿梭的大巴,高速路,轻轨,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