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贺礼
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我驱车回家向母亲报喜。
年近80的母亲,自前年父亲去世后,她坚持独自一人寡居乡下,成为我们日夜的担忧与不安。好在她老人家除了有些耳背外,身体还算硬朗。
不料,我回到家里,却见大门紧锁,不知母亲去向。这么热的天气,母亲会去哪儿呢?正疑虑间,叔父骑摩托从外面回来,说母亲一定是到背塆地里摘茶叶去了。我的天!这热的天坐在家里都会汗流浃背,何况在热气腾腾的茶叶地里!如果中暑倒在茶叶地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我气喘吁吁地奔向背塆时,果然远远地看见茶叶地里有一柄硕大的破雨伞,雨伞下有双手不停飞舞着的单薄身影。不用说,那就是我母亲了。我跑过去,不由分说地对着母亲一顿数落,说这热的天气,你看见还有谁在蒸笼似的茶叶地里为这点小钱不要命呢?母亲说,茶芽都蹿起老高了,再不摘就老了,没人要了。我说没人要也算了,如果为了这点小钱而热坏了身体,那可是要花大钱的。母亲笑了笑说,你说的也是,那就回去吧。
回去之前,母亲说先把摘的茶芽送去卖了,不然会干枯的,我便随着母亲去卖茶芽。收茶芽的贩子是我小学时的一位同学,我问多少钱一斤,他说这时候的茶芽不值钱,只收五块钱一斤。大概是因为我在场的缘故,他称母亲摘的茶芽时,尽量把秤砣压得最低,可母亲仍是蹭过去踮起脚跟细细地瞅秤杆上的秤星。称过之后一算,母亲得了16块钱。整整一上午,在茶叶地里蒸了整整一上午,到手的却只有16块钱,而从母亲那舒展的皱纹上看,她居然是那样的心满意足。我别过脸去,拼命地眨巴着眼睛让快要涌出的泪水转了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我跟母亲说了儿子已录取大学的事情。母亲高兴地说,好好好,孙子有出息了,你也去你父亲的坟前报个喜吧。
从父亲的坟前返回家中时,母亲正在收藏屋的角落里窸窸窣窣地捣鼓着什么。母亲见我回来了,就抱出一只以前腌菜用的坛子,哗啦一下倒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纸币和硬币说,你数数,看有没有两千块钱。我问母亲要干吗,她说,给孙子呀,他考上了大学,做奶奶的也要送份贺礼啊。
母亲的这份贺礼,足足攒了三年,而且是她摘下一片片茶芽积攒起来的!望着那堆散发着霉味、腌菜味的碎币,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