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5月1日下午3点半，沿220国道，从梁山县城出发，经京杭运河大桥，东平县的商老庄、代庙两个乡镇，骑行60华里，到达司里山，再向西骑行8华里，到达黄河滩区一个名叫杨庄的村子，这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此行匆匆，是因为已经81岁的母亲生活在那里。从在外求学、工作，成家立业，离开家乡三十多年来，一直感觉自己像漂泊的浮萍，没有根系，魂牵梦绕的始终是家乡，是母亲。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这个观念始终根深蒂固于脑际。

3月21日，母亲上厕所时摔倒，半边身体失去了知觉，从此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吃饭需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喝稀饭还会从嘴角往外溢出。当天上午，我和爱人就赶到了家里。望着躺在床上目光呆滞、说话无力的母亲，我禁不住地流下了眼泪。我请了县医院的我本家的大夫去给母亲诊治，大夫说母亲内脏都正常，年纪大了，需要慢慢恢复。此后，每逢周六，我就往老家奔波，周日下午再回县城，不影响正常的工作。

母亲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路窄侧身过，山高徐步行。母亲喜欢安静的环境，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去，从不议论他人的是非，从来没有与别人红过脸，也没见她着急过。虽然时时处处小心翼翼，母亲还是遇到过几次病和灾。

40多年前，母亲患有乳腺疾病。我还没上小学，依稀记得当时全家人都很害怕，家里穷，没有自行车，父亲就借自行车带着母亲到处求医问药，吃西药，熬中药，家里整天飘荡着浓浓的中草药味。经过长期的吃药治疗，病慢慢地好了。

8年前，本村的一次丧事，响器班吹的调子实在诱人，从来不好看热闹的母亲想去现场看看，还没走到跟前，刚到放礼炮的地方，恰在此时，震耳欲聋的礼炮就在母亲的身边炸响了，胆小的母亲失魂落魄地跑回到家里，光看到别人张嘴，听不到别人说话。原来是母亲的耳膜被震坏了。耳朵失聪后，与母亲交流，需要附耳大声地喊，有时还要附加手势等，才能让她明白。

5年前，大表哥去我老家，母亲热情好客，去经销点给他买盒烟吸，出门时，被门槛绊倒了，右脚骨折。我赶紧回家，把母亲拉到县医院，打上了石膏。卧床半年多，才敢下地，依靠拐杖才能走路。

母亲每年春秋两季在我这里住两个月。我住五楼。刚摔折脚骨时，我背母亲上下楼。能下地行走后，母亲说什么也不再让我背了，她自己一手拄拐，一手抓住楼梯扶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慢慢攀爬，每上半层楼就要歇一歇，上到五楼需要十几分钟。

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整天与土地打交道，离不开泥土。来到城里，住在楼上，母亲说有种悬空的感觉，很不踏实。我让她到阳台上去晒晒太阳，她不敢去，说住得这么高，往下一看就头晕，生怕掉下去。母亲整天呆在自己的卧室里，看不懂电视，听不见声音，晒不到阳光，呼吸不到新鲜空气……长期不接“地气”，就渐渐烦躁。住不到两个月，就回了老家。没有了母亲在身边，虽然住在高楼大厦里，也没有家的感觉，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去年秋天，我把一楼的一间车库进行了简单装修，添置了桌椅床柜，打算让母亲住在那里。当时哥哥姐姐都反对让母亲住在车库里。我说老人年龄大了，不愿住楼上。我们小区有很多老人住在车库里。车库虽然名字叫“车库”，其实就是一间正面朝阳的堂屋。前有电动卷帘门，里面是一道铝合金的玻璃门，后有小门通向楼梯。咱没有车，不存放车辆，晚上只放两辆自行车。楼前没有障碍物，白天阳光普照，空气清新；晚上关门闭户，安全安静。住进去后，母亲很高兴，每天把椅子搬出去，坐在门口晒太阳，还经常有几个同龄的老大娘去找她聊天，母亲整天脸上洋溢着笑容。

进入冬季后，我这里没有供暖，母亲又回到了农村老家。今年春天，我打算“清明”回家祭祖上坟时再把母亲接来，不料在离“清明”仅差15天的时候，母亲却摔倒了。我真是悔恨交加！后悔自己怎么不早去把母亲接来呢？年前冬季过半的时候，我所在的小区第一次实现了集中供暖，那个时候就应该把母亲接来。如果早点把母亲接来，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次摔倒，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半身不遂了。我恨自己的粗心、麻木和自私，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养大成人，至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这十几年，母亲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成家立业后，母亲整天倚门盼望着儿女们回家看看，儿女们拿出多少时间回家陪伴母亲？在母亲无数次失望的盼望里，哪次不是母亲以“孩子们忙”为借口来进行自我安慰？母亲的付出，只能用时间来计算，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而在母亲最需要我们的晚年生活，我们又回报了多少？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嫂子打来电话，很高兴地告诉我母亲的腿可以屈伸了，右手可以拿东西了。

我骑车到家时，已近黄昏。我把母亲扶起来，把棉被折叠好靠在后背上，让母亲坐在床上。递给她一个新买来的热乎乎的包子，她可以自己慢慢地吃了。冲了半碗蜂蜜水，也是她自己端着碗喝的。母亲平时就是一个这样很有意思的人，只要自己能做的，就不愿麻烦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女。

我非常惊讶于母亲生命力的顽强。耄耋之年罹此病灾而能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内就开始慢慢地恢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也许冥界也懂得是非善恶，因为母亲是一个行善积德之人，又给了几年阳寿。

姐姐在济南给外甥照料孩子。外甥请了一个月的保姆，姐姐回老家侍候母亲。5月，姐姐就要回济南了。

5月2日傍晚，我又原路返回县城。3日，把母亲的被褥拿出来晾晒，整理好床铺，打扫了房间卫生。5日，母亲乘姐姐的车来到我这里。

每天的工作之余，我都用来侍候、陪伴母亲。有母亲在身边，心里感觉很踏实，也很充实。可以看看书，也可以写点心情记录、坊间杂事、童年记忆的文字。俗话说“养儿为防老”，老人真正需要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只不过是晚年的那几年，切莫等到“子欲孝时亲不在”。

现在，有的年轻人当着“啃老族”，还嫌弃父母“没本事”、“落伍”、“脏”，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想过没有，你自己老了以后怎么办？父母就是孩子的榜样，一言一行都会对孩子产生深刻的影响，这种素质的人也很难培养出高素质的孩子。生命就是一种轮回，你老了以后，你的儿女会把你对自己父母的回报连本带息地还给你。

《增广贤文》中有句古训“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其实，有机会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才是一种真真正正的幸福；有时间陪伴在老人身边，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幸福。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只要母亲在，我们就永远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