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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的时光一言不发

作者: 马德2016/01/30现代散文

十几年前,领着出生不久的儿子去医院看病。

医生说,住下吧,交一千块钱押金。我一摸兜,只有三百多块。借吧,四处借,借够了。不过,事情过后,曾经的窘迫很快就都忘了。

多少年后,兜里依旧瘪瘪的,自己还是一个穷人,却少了年轻时候的从容与无畏。

一个人,什么时候懂得为生活心慌了,一定是步入中年了。

那天,无意中找到大学毕业时的一张“市镇粮食转移证明”。我把它藏在一个票据夹的夹层里,为了防止遗失,还用胶布牢牢地粘贴着。

这说明我曾是“非农业户口”啊。

若干年前,我还是一个高中生,村里来了一个人,据说在城里的炼钢厂上班,是让人羡慕的“非农户”。记得那天,他指着我们几个上学的孩子,说,你们蹦跶半天(上学)没用,当“非农户”,祖坟上有草才行啊。当时,我们几个孩子噤在哪里,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没谁在意非农业户口了,我却依旧保存着这张轻轻薄薄的纸。大约,在所有曾被命运束缚过手脚的人的骨子里,都留存着一张类似的证明吧。

这是每一个和命运抗争过的人不屈的证明。

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姓李的老师,他若惩罚谁,就会让谁从教室外的树上扯下一根树枝来,然后打手心。打到最后,我们不恨他,开始恨树,恨世上所有的树。

后来,我上了高中。有一次,他因为要考师范进修学校,去问我一道数学题。其实很简单,只要在式子中加一个x再减去一个x即可。然而,我解完这个题后,他夸了我半天。说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不可限量。

他教了我那么多年,给我印象最深的,只有他打我与夸我两件事,剩余的,全忘了。

这个世界,不痛不痒的东西,没有人能记得住。

有一年夏天,在大同打工。

去郊县的砖厂拉砖。我和另一个小工,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砖垛上的砖装满在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

那一天,装完后,累得三魂六魄尽散。一屁股坐在地上,都不知道屁股在什么地方,口渴难忍,精疲力竭。

不远处,几个烧砖的工人正在吃西瓜,红红的瓜瓤,饕餮的吃姿,那一刻,我多想去要一块,哪怕是乞讨一块。甚至,在幻觉中,去抢一块来。但,汽车的马达声轰鸣而起时,不得不挣扎着爬上车,一路烟尘而去。

那天,回到工地,我趴在自来水管前,不知道喝了多久的水。一边喝,一边泪流满面。

一个远房的奶奶,生于1912年,活了将近100岁。

战争,灾荒,家庭的悲欢离合,人世的一切,她大约都经历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脚老太太,每天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绾一个髻,扎上,精神抖擞地走在巷道里,极有礼貌地和人打招呼。多大的事,在她脸上,都波澜不惊的。

偌大的一村子人,都听老太太的。村里有个大事小情的,一般都去找她。老太太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经历的事比你们多,你们要经历我这么多的事啊,什么也就容易想过去了。

也只有真正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人,才能看淡人生,做到举重若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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