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版的向日葵
你是否见过正版的向日葵?
正版的向日葵不在画家凡·高笔下的述说中,不在邓丽君缠绵深情的歌声中,不在希腊神话的扑朔迷离中,不在城市花圃和花台上的闪烁中——
凡·高笔下的向日葵蕴藏了太多太深的生命玄机,让我们在无尽的感动中因无法破译而迷惑和心累。邓丽君唱“谁留意向日葵,已为谁人摘去……”,也不知是唱花唱情还是唱人,让我们空掬一捧泪水。希腊神话中那因为暗恋太阳神而变成向日葵的女神,只是在中国人感伤已久的梁祝情结中再添上忧伤的爱情。至于那些播种在城市花圃和花台上娇小的向日葵,闪烁着零零碎碎的光彩,只是阳光照耀下一堆毫不起眼的碎玻璃——
正版的向日葵在哪里?正版的向日葵在乡下的田野里,在漫山遍野的青纱帐里,在父母守望的故园里——
那些灿烂的向日葵总是栽种在乡野家园的周围,生长在红砖墙或黄土墙旁看家护院。宽大的叶子衬着金黄的花盘,笑吟吟的,朝着太阳的方向。父母种完麦子、玉米、稻谷这些喂养生命的粮食,就是付出了流过太多的汗、太多的血的劳动,总会点上一袋旱烟,揩去脸上的汗水,用农人的方式卸去身心的疲惫之后,选出最饱满的葵花籽,撒种在家屋周围的菜地上,让种子在绿色的菜地上发芽,一天天长高,开出灿烂耀眼的金黄的花朵。那时的乡村,不管家庭多么贫困,不管肚中多么饥饿,父母总少不了要种下向日葵。有葵花开满家园,家才像个家,家才有无尽的生气,远在他乡的孩子一望见葵花,就知道故乡近了,家园近了,父母近了。
后来读到美国的历史,上面记载着早期拓荒的摩门教徒为了留下自己的行踪,他们不断地往前拓荒,不断小心翼翼地沿路播撒向日葵种子,等到向日葵朵朵开放,后来的妻子儿女才能寻着花路绽放的希望和亲情,一路找到拓荒的父亲,找到最后的家,拓荒的生活也因为这些葵花导引出的希望和呼唤而美丽。
我们的父母没有拓荒的艰难,他们栽种向日葵绝没有摩门教徒、凡·高那么太过心累的想法和期盼,也没有什么牵强的目的和壮举,他们每年虔诚地栽种向日葵,让房前屋后开满向日葵金黄色的花朵,那是过日子的标志,是做农人的本分。向日葵灿烂地开放,开放在壮朗的阳光下,开放在碧翠的青纱帐里,擎着火一样的精神和灵魂,朴素地生长,就像他们一代代旺旺的子孙。哪怕是在没有阳光的缠绵的雨季,哪怕在那些阴涩灰暗的生活,当我们从窗口探出头去,一望见雨中那一株株粗壮的向日葵,傲然挺立,闪烁着灼人的金黄色,那太阳一样的光华立刻让我们心情亮丽愉悦。
在我们的记忆中,父母们种向日葵绝不是为了看花,增加什么点缀,他们要的是果实。向日葵的果实在有些地方叫葵花籽,有些地方叫瓜子。在我们老家则叫“旺红儿”,旺红的日子,旺红的生活,旺红的希望,这才是父母们最为朴素芬芳的追求。不去艰深的联想,不去缠绵的吟唱,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真真切切,明明朗朗——
然而,现在我们在城里已很难见到正版的故乡的向日葵,就是在乡村也难见到。近日我回到乡下老家,想去追寻怀恋的正版的向日葵,我在村子里转转,竟然没有发现一株向日葵。人们的房前屋后都栽满了树、种上了竹。没了向日葵的村庄让我总觉得像缺了什么,就像一座老房子没了炊烟。
我知道,村里的年轻人一拨拨地走向城里打工挣钱,留下老人孩子看家护院,那个安于现状、自给自足的生活状态远去了,他们已不满足于向日葵般简单的生活,就像现在更多的人们热爱凡·高画中的向日葵、热爱邓丽君歌中的向日葵,他们要寻找富裕而热闹的日子。
只是,远离了乡村,远离了故乡的原野,他们会像我一样,在城市的日子里,会想起故乡老家中种过的那株株向日葵么?想起那些片片金黄的花蕊?想起那阳光下暖热、明亮、朴素的心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