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眼的星

伏天，太阳炙烤着大地，气温40度，心情被烤煳了，碎碎渣渣的。好不容易熬到周末，背包里随意装了点行李，跟好友小梁进了山。

小梁的老家叫董家庄，政府重点保护的古村落之一。董家庄的古房都是石头盖的，参天古槐也很多，空气干净清凉，人也舒畅了许多。所以尽管小梁在城里已有了房子，父母还是执拗地住在山里。

晚上却出了点意外。本来我的目的是到山里图清静的，驱散那些被太阳烧坏在心里的碎碎渣渣的，没想到山里并没有让人心静却格外地热闹。吃过晚饭，小梁的父母出去了，我和小梁坐在院中准备看星星。小梁说过，山里的星星亮得可以扎坏你的眼睛，我已经做好了被星星扎坏眼睛的准备。我很想冲天空大吼一声，星星啊，全出来呀，快出来呀，快出来扎坏我的眼睛啊。我终究没有吼出来，这样会让小梁的乡亲们认为小梁带回来的不是好友，而是一个神经病。可是我不吼却有人吼了，吼着唱歌，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有声调粗狂的，有声调纤细的，有好听一点的，更有特别难听的。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是什么样的声调，几乎不是唱出来的，都是吼出来的。高音喇叭真是质量好极了，震得我脆弱的耳膜都想外鼓。

小梁知道我来的目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村民们闲着没事儿自娱自乐呢，我们到屋里吧。屋里还好，电扇都不用吹，窗户一开自然风凉爽通透，要是没有村民们的歌吼这个晚上应该是很美很值得炫耀的一个夜晚。

小梁和我聊天，问我“真情故事”栏目怎么还不开播？我说，找不到好素材拍不出亮点，心里没谱。既然这样，小梁和我聊起了旅游，这也是我们共同的爱好。我们从天南聊到海北，一聊就没完没了。后来我们聊到青海湖的敦煌大环线，正商量着抽个时间去游一回。小梁突然侧耳对我说，你听你听，我父亲在唱歌。小梁又兴奋地说，我都30年没听到父亲唱歌了，还是小时候他经常对我唱这首歌，《众人划桨开大船》。我远远没有小梁兴奋，因为他不是我的父亲，因为他父亲唱的歌确实不是很动听，也是在吼。我却得有礼貌，我说，老人家开心就好。大概小梁一直陶醉在父亲的歌声里或者激起了对童年的回忆，一时间沉默起来。小梁的父亲唱完了，村民们自娱自乐的节目也结束了，村里马上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接着，有开门的声音，小梁的父母回来了。小梁说，我出去一下。我知道，小梁的激动心情还没过去。我听到小梁说，爸，我听到你唱歌了。小梁的父亲很尴尬，说，唱不好，但只要能治那孩子的病，我就吼着唱。小梁问，哪个孩子？什么病？小梁的母亲叹了下气说，你丙良叔叔家那个小栓子，得了抑郁症。小梁问，小栓子不是去年刚考上大学吗？小梁的母亲说得很伤感，是呀，可是得了这病连学都不能上了，你丙良叔带着他到北京到天津到上海的，钱花光了也没看好。小梁的父亲接着说，小栓子从小爱听歌，一听歌就高兴，你丙良叔就买了个大音箱还有无线话筒，天天在门口给小栓子开演唱会，期盼着小栓子早点好起来。小梁的母亲又把话头抢过来说，开始大家都是当稀罕看，只有你丙良叔自己唱，后来不知怎么的大家都掺和进去了，每天都有人去唱，还比赛呢。大家每天自愿凑钱买一捆啤酒，谁要是能把小栓子唱笑谁就能得到一瓶啤酒，你看，今天你爸就把小栓子唱笑了，我们就得了一瓶啤酒，天热，你拿去给你朋友喝了吧。

听完院儿里的话，突然我眼前一亮，不知被天上的哪颗星星扎了一下眼睛，瞬间这束光带着巨大的能量把我心里那些碎碎渣渣的东西融化开来，然后慢慢地拼凑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