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晴天去洛带
2010年秋第一次来洛带,就有一种亲近感,那时不知是什么原因。
在古街上走,看人看风景,吃一碗“伤心米粉”,是美好的记忆。“伤心粉”让我额头冒汗,貌似伤心,实际幸福。看天很蓝,看风很软,看女子很可人。洛带女子温和,不翻白眼,不扭捏,自然大方。这种分寸感,只有本乡本土的悠久传统才能孕养。她们是洛带土地长出来的,如那满山的桃花,和山间的流水,不是很特意,但令人温暖。
朋友们都说,成都很少能见到晴天。可是我两次来,天空都很干净,能看出去很远。第一次浅尝辄止,未尝不好;这一次随凸凹的长篇小说《甑子场》而来,深入了解,更增添几分好意。我跟朋友说,我到哪里都带着晴天,这是天气的好意,但也跟心情有关。在洛带,适合开开心心,慢慢悠悠地闲逛。不要思虑太多,也不要太出世。在洛带,要随意,要平和。人世间的温暖,并不需要做出一副猛烈的态度。为此,我写了一首诗《带着晴天去洛带》——
来洛带一定要带着晴天
带着一个人的夜晚
在驿路途中邂逅
十五年前的少年
来洛带一定要有好心情
在江西会馆喝茶
去龙泉山看看桃花
一遍遍开过了
又一层层地落下
来洛带一定要成为诗人
吃一碗伤心米粉
凉拌千年岁月的火辣辣爱情
唐朝少女成长在山旁水边
客家兄弟儿女忽然成行
后来我明白为何有如此感受了,原来洛带是客家人的聚居区。
我也是客家人。客家人与客家人天然相亲,千百年来的漫长迁徙历史已进入我们的血液,成为我们的基因,还因为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在英文中,客家人、客家话叫做Hakka。客家人走到哪里都是客家人。据说我们曾是最纯正的原汉民,但这种最纯正,因为历朝历代避乱的迁徙,变成了一种非正宗,反而是五胡乱华之后的异族夷族,变成了那些地方的主流了。就这样,客家人在自己的故乡流浪。
这样的迁徙,是为了躲避战乱。另一方面也是主动的,是客家人主动寻找更安定、更美好生活的一种热望在驱动我们前行。在一百年前,甚至更早,客家人就飘洋过海,来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客家人随身带着故乡,在哪里都能落地生根,在哪里都是原乡人,又都是客家人。客家文化是洛带的秘密之一,这种特殊的文化,让洛带具有特殊气质。我也因此知道洛带女子大气的原因了。客家女子不是密守闺阁的千金,她们是行走在土地上的精灵。
洛带古镇有一座广东会馆,是来自广东的客家人建造的。要从一条中等宽度的巷子走进去,在古色苍苍的墙头上看到洛带的天空。广东会馆保护完整,有宏大而沉静的风格,比一般的建筑也更疏朗,更大气。不远处的江西会馆,又是另一种风格,砖瓦缜密、回廊安静。
洛带古镇的客家博物馆是一座福建土楼式建筑,里面收藏了很多珍贵的资料。近现代很多改变历史走向的人物都是客家人。在近现代几乎每一个关键的时刻,都有一个客家人出现,力挽狂澜。如邓小平,也是客家人。他以特殊敏锐和宽阔的视野,打开国门,让封闭三十年的中国出现在全世界面前,让我们知道围墙之外,还有如此广大的世界。
客家人不仅有闯荡的勇气、宽阔的视野,还有包容的心胸。
这是行走在中国大地的一个奇特的族群,他们的故土不断搬迁,他们的文化一直蔓延。欧洲也有一个迁徙的民族,犹太人。可以说,犹太人就是欧洲的客家人。
客家人没有自己的经典,不像犹太人那么文化集中地体现在自己的经书里。但客家人有对文化的特殊敬重。在洛带古镇的中枢,你可以看到重新修复的砖塔。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小型浮屠,但这却是一座客家人特有的“字库塔”。洛带朋友介绍说,客家人敬重文化,尊重文字,过去,他们会把所有写字写废的纸张都搜集起来,投于字库塔里焚烧。
这种态度,让客家人心目中的文化,成为了一种类乎宗教般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