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野茶
苏轼在《望江南·超然台作》里写着:“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这是春天里喝春天的新茶,一边喝茶一边思念。“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杜耒在《寒夜》煮茶待客,这是冬天里喝茶。茶与文人、茶与诗文、茶与亲情和相思总是这样契合,这样亲密无间。文人爱茶,写茶。贩夫走卒恋茶,喝茶。茶若有知,当也无憾。茶若有灵,当可欣慰。
野茶跟乡下的孩子很像,随意地生在田埂,松树的脚下,或者是哪个不知名的柴草边上。身形瘦小,有些弱不禁风。每年春天,头一年留下的叶子更加墨黑,瘦弱的杆茎依然那样孱弱。伸手摘一片嫩叶,它的身子弹得老远,很快又恢复了原状。这一路上有多少人来采摘过,这一年有多少人来采摘过,这么瘦小的身形经得起采摘吗?过几天你再来看,它又长出新芽了,真的是很神奇。这路边的野茶,没有人照顾,没有人施肥浇水,靠树杈间透过的阳光,靠自然的雨水,靠清晨的朝露,它任性、坚强,无声地扎下根来。
野茶真是好喝呀!多少人爱它、恋它。清明刚过,路边就有等不及的采茶人。嫩叶如可爱的小姑娘,嫩嫩的,俏生生的,蓓蕾上带着刚长出的白毫。忍不住摘一朵放在嘴里咬上一口,舌尖传来一点点涩,转而一种回甘转到了喉咙,无比清爽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哦!这是新茶的味道,春天来了!不声不响地,又钻出来了,新叶点缀在老叶的怀抱中,似母亲抱着孩子。我们将嫩叶摘下,下手前总有些不忍呢!然而,总是经不起舌尖上味蕾泛起的欲望,心里总是想,采一点没有关系,茶还能长的,今年留下一点,明年再来吧!茶树是不会讲话呀,若能,或许它的心里会痛苦,我们取走了它的孩子,又或许会欣慰,它让人们想着它、恋着它,奉献了它的甜鲜的清香。
“茅舍后檐茶数丛,春来映竹抽新茸。慢火初煎新涧水。茶伴歌声香几重。”母亲移了一株野茶,栽在家门口。几年了,茶树还是那个样子,慢慢地长,慢慢地在每年春天吐点绿蕊。母亲做茶,自学而成。土茶、土灶,土法。味道自然也是最乡土。最是纯正,最是让人留恋。茶香自泥土而来,自家乡的土里而来。每年都只有那么一捧,从家乡那个小山村托人带来,装在一个包装他物的纸袋,或是头年用过的白铁茶罐里。这是我所有茶中的极品啊!每一次只抽出一点点,偶尔才尝一尝,生怕这味道很快就消失了,希望能留到下一年开春。
真不知道母亲的身体还能采几年的茶,做几年的茶,或许她在能活动的年岁里,会坚持一年年的给我采茶,做茶。期待母亲如屋后的那棵茶树,一年年吐出生命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