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同窗
这则“新闻”放在心上,想来,她与敏英同学跨越半个世纪的相会,只能是人生的憾事,不会变为现实。然而,正如一个知名品牌的广告语所说,一切皆有可能。事情过去大半年后,还真有了着落。春末夏初的一天,敏英阿姨在子女陪同下,专程从外地赶来了。本来大老远来了,必定要到我们家做客,喝喝茶,吃顿饭。此乃人之常情。
遗憾的是,两位同窗的相会遇到难以逾越的双重障碍。母亲居住在4楼,这种老式住宅楼并无电梯可乘,再加上敏英阿姨早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因患脊髓炎而半瘫,请她上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怎么办呢?经过双方现场蹉商,决定请我85岁高龄的老母亲下楼。即使我在不在现场,即使我的想像力超级贫乏,这“楼下相会”的一幕都会使我浮想联翩,心潮澎湃!我深知母亲多年来患老年哮喘病,下楼时又无法使用拐杖,她必定是全身倚着楼栏杆,喘着粗气,一步步往下挪,要挪过36级台阶后,才能走出楼门口。
两位“80后”老人,60多年前的同窗,一对昔日好姐妹,就这样相会了,一个车内,一个车外,泪眼凝咽,牵手相拥。世事沧桑,岁月迷蒙,都因为“同窗”二字而一下子消弥了。由于双方均耳背,只能如新闻联播中常见的两国领导人会晤时的那般情景,宾主虽面对面用中文叙旧,仍然需要他们的后辈“同声传译”,译为更响亮的中文。确切地说,母亲说的是一口南和话,和她的同乡、当今影视明星王宝强的南和县方言一样纯正。我恰是在几年前,坐在北京佟麟阁路的民国国会礼堂欣赏《天下无贼》时,第一时间发觉王宝强说的也是南和话。
“云霞!总算见到你了!”敏英阿姨大声唤着我母亲的名字。
“敏英!我们总算见面了!”
“我经过多方联系,想方设法才找到你的。我这一生,是一定要找到你的!”
“找到了,找到了。”母亲老泪纵横。
“我还记得咱们在任县师范轮训时,是同桌,又是同宿舍呀!有一年放秋假,路过你们东大街的家,小孩他爹连着往外跑了两趟才借回两床被褥,回家时累得满头大汗。那会儿,你们家孩子多,经济不宽裕,还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我。”
会面也只能是短暂的,而且差不多是两位老人此生最后一次相会。敏英阿姨临走时,给我母亲留下一封长信。我后来看到了这封信,字迹工整、娟秀,一字一句饱含同窗情谊。信中记述了30多年前,她在我家做客一两天内发生的事。她竟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家里穷,被褥不够,我父亲往外跑了两趟才借到被子。甚至她还记着第二天的早餐是油条豆浆。能真切记着几十年前在同窗好友家吃过一顿什么样的早餐,和几十年后执着与同窗相会一样,都缘于敏英阿姨心中仍然保留着几十年前朝夕相处时建立起的同窗情!
敏英阿姨在信中还顺便介绍了全家的情况,包括她的丈夫,当年刘邓大军38军55师164团3营9连的一名作战勇敢的战士,参加过着名的安阳战役和活捉敌师长孙殿英的汤阴战役。阿姨曾在另一篇文章中写过这样一段话:丈夫离去已有两年,“我时常沉浸在回忆之中。每想至此,不由潸然泪下”。亲情、友情、同窗情,在敏英阿姨晚年生活中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
同窗之谊,历久弥新。两位八旬老人,在僻静夏日的短暂一会,让我在功利和世俗的社会氛围中,又得到一次心灵的洗礼。
哦,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