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梧桐落花香
春去春又来,一地落花。
白色的,紫色的,蓝玫瑰色的,形如圆锥状,一大朵,一大朵,又一大朵地落下来,清晰可听到落花声,“啪嗒、啪嗒”的声音,真正的花,是落花有声、掷地有声的,她无论花开、无论花落,都拌和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落花时节,树的下面的那条路,分明已铺满鲜花的地毯。
梧桐花。
老百姓说,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诗经》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这说的是梧桐的茂盛、凤凰的啼鸣。
李白说:“宁知鸾凤意,远托梧桐前。”
我偶尔也问旁人:可知道那条甬路的两旁,栽的是什么树吗?
其回答,多有人是张冠李戴,有心人一口就答了上来:梧桐!
对!是梧桐。
说那梧桐,一棵一棵排成行,在路的两边伫立,浅白色的树干很粗壮,其粗,人搂抱不可及;如伞如云的树冠很茂密,其密,密密匝匝,密不透风,可挡雨遮阳。它把那甬路绿成了一条走廊。细观之,左右两排的它们威武,威武恰似气宇轩昂列队的仪仗兵,默默地向从它们身边行走的人们行注目礼……
这是一所百年老校里的树。
而我,则是这所老校里今已工作四十年的一名教师。那些树们,目睹了一个人从青春年华到老当益壮的很长过程。多少故事,多少情怀,多少激情与感恩,多少畅想和回味……
在这所百年老校的土壤里,我从一棵小树成长为一棵老树。斑斑驳驳的老树皮,恰如人老秋黄时凝重的皱纹、斑白的两鬓。我的前辈老师们,一个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我的后辈学子们,一群群生机勃勃地显现在视野中。
梧桐树!此树是我栽。
确切地说,这些树,是年轻的我带领着和我差不多一样年轻的学生们而栽种。那是个激情飞扬的年代,挖坑栽苗,浇水培土,伴随着青春的歌声,多么愉快,多么心无旁骛的时刻,好像那是一个下午,西面的天空染满晚霞的时光……
如今,树未老,人已老。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对这些树,对这所百年老校,情有独钟。大约,还有一种事物不会老,情不会老。
随我栽树的我的学生们哪里去了?大约,他们和我一样,都老在了时光里了,但是我还清晰记得他们、她们青春的模样……他们、她们的师弟师妹们又在重复着他们、她们的时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永远是一个颠扑不变的逻辑。
梧桐树!从春天的绿,到深秋的绿;从春天的雨,到深秋的雨。在绿中、在雨中,年轮一圈一圈地扩散,像韵律,只不过是默默无声……
花落了,落花如锦。红楼一梦里,有林黛玉葬花,那姑娘葬的不是花,而是锦绣青春。
叶落了,落英缤纷,踩上去一片落叶“嚓嚓”作响,有情的人懂得,被踩在脚下依然歌唱的事物,乃真正配得上无怨无悔这个修辞。
“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一叶知秋”想必是出自这里了,梧桐就像是季节的信鸽。
人抵不上时光,时光每一天都“刷屏”,太阳每一天都是新鲜的。属于人的时光像纸抽,抽一张、少一张。“滴答、滴答……”这是地球上最贵重的声音,她走过,不回头,金银珠宝,在她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只有那梧桐,不虚度时光。当然,除人之外,所有他类的树们也是。问题是,我们只谈梧桐树。
梧桐高贵。
庄子说,凤凰从南海飞往北海,“非梧桐不止”。《三国》里也这样说:“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梧桐论,源远流长。说梧桐,道不尽。
梧桐花,高贵花,花开花谢。花开,迎风起舞;花谢,掷地有声。
梧桐盛夏正满绿,待到来春再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