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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游南山

作者: 王明洋2017/04/13现代散文

所谓“南山”,位于沙河市新城镇南。我所在单位章村火车站,则位于新城镇和南山之间,依山傍镇。

南山海拔不足五百米,属丘陵地带,或者说,介于平原向丘陵过渡地段。附近几座山头被采石厂炸得面目全非,因为某军用机场加油站建于南山脚下,采石厂不敢染指,南山才幸免于难,得以完整保留。南山这个巨大的天然屏障,庇护着这里的鸟木虫兽的幸福,还有孤独的我的幸福。只要在车站值班,我坚持每天一大早儿便起来,首先检查一遍站内的停留车辆,重点是防止溜逸。章村站是沙磁(沙河市站至磁山站)支线的第二站,东向连接京广线沙河市站,均是大下坡道。检查完毕,我会顺路拐向南山。我把检查工作视为爬山前的热身。一大早儿/我肩负四项重任/送月亮,迎朝阳,检查工作/写总结。总结分两部分:写诗和写实/截至目前/我还没有写出日月同辉/路边几截退役的钢轨/和茂盛的野草一样/等着凤凰涅盘/曾经的风霜雨雪/破碎的鳞片/放飞的蒲公英/把梦的触角伸向天涯/山村小学的钟声悠悠/至今才读懂并深深爱上/心中悬挂的半句诗/家乡的袅袅炊烟/连同车站伙食团熟悉的音韵/一起咀嚼回味/我知道/我不是一块撂荒的土地/总得长点什么。

我更喜欢南山冬天的早晨:迎着曙光走/映红一脸莫名的冲动/两行钢轨滚烫的诗/还有鸟巢耐读的散文/第一趟准时到达的列车/值得一生守候。

南山是我的健身场所,我的创作基地,南山是我暂时忘却凡间苦恼的天堂。南山赐予我无数创作灵感,它几乎使我变成一个诗人。三年前我还不读诗(现代诗),因为看不懂。报社一位副刊编辑,也是我的文友,对于我突然喜欢读诗并尝试写诗大惑不解。我一直写杂文,突然改行写诗,就如耍枪弄棒的拿起绣花针,可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或许,这答案就在南山。

南山散步使我不再感到孤独,有时会让我兴奋得发疯发狂。

南山名不见经传,除了当地百姓在山上耕种庄稼,或放假的学生、少男少女偶尔来溜弯儿,很少有人涉足。我的散步几乎不受外界干扰,天籁又当别论。

南山的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南山参差错落、远近高低的鸟鸣声,对我以前的听课教育内容,进行了一次次有情地清洗,这种宣传的穿透力、“杀伤力”以及它的革命性颠覆性,都是前所未有的。它几乎使我脱胎换骨。我想,主要原因还在于鸟鸣的真情实感,在于它的美丽纯洁朴实,在于它的“无心栽柳”。就如太阳,从未自我标榜自己如何燃烧自己,温暖别人。又如喇叭花,只展示自己的天生丽质,从不为别人鼓吹什么,或者说,它始终保持沉默,你只能欣赏,不能利用。

还有南山的野山鸡,嗓音嘶哑,竟无半点自知之明,除了猫冬,几乎天天吊嗓子,学周信芳,因陋就简,愣是创立了令无数英雄竞折腰的“麒麟派”。我在诗里面曾无情地讽刺它,行为举止异常粗鲁,而且胆小怕事,缺乏现代文明,徒具一副绅士派头,见人就溜,还随地吐痰等。我在一首诗中写道:野山鸡的绅士风度/难以掩盖它的粗俗/把咳嗽张扬为引吭高歌/不排除随地吐痰/悄悄接近/逼它腾飞现代文明。

野山鸡的这个坏习惯,对我影响很大,一听它唱歌,我的嗓子就发痒,只是我把野山鸡的痰升华为诗句:我吃一枚普通的酸枣/吐出宇宙的核心/把尖锐的观点留给沧桑岁月/在冷酷的北风里继续磨炼。

一大早儿,新城填里的宣传车就开始广播了。南山与新城镇隔站(章村火车站)相望,广播内容听不甚清。但这似曾相识的场面,使我想起很多,随即写了两首诗。

南山脚下有大片大片的黄顶菊。由于它的生命力非常强,繁殖特别快,对庄稼构成严重威胁。2005年遭到全国“通辑”,要求务必斩草除根。这次“扫黄打非”行动不仅没有根除黄顶菊,相反“欲盖弥彰”。对于一个被“通辑”的臭名昭着的“罪犯”,当然不会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情画意。但这并不妨碍黄顶菊进入我的诗的视野:我和南山一起瘦身/白色恐怖悄然袭来/黄顶菊被自酿的黄金酒/灌醉/勉强支撑着大款的粗俗。

我试图与飞鸟和野兔零距离接触,我把自己站成一个木头人或稻草人。那天早晨,有两只野兔在我跟前追逐嬉戏,几乎擦着我的裤管。一只拳头大小的野兔,被我如炬的目光逼到脚下一丛紫荆中,双耳紧抿,极力做隐藏状。鸟瞰这团毛绒绒的小东西,近在眼前,真是惬意极了,幸福极了,也紧张极了。我们几乎听到彼此的呼吸,小家伙终于失去耐心,迅速逃离我的视线,所谓“诗句欲成时,没入苍烟丛里”。

秋末冬初,当我看到半山腰被收割的庄稼,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即兴写了一首:一片割去头颅的稻谷/在风中忏悔当初不该低头/露天的棉柴无奈叹息/被强行逐走温暖/玉米茬子/始终保持惨遭手刃时的尖锐/大山被掏去乐谱的五脏六腑/鸟儿把舞台搬到高压网架。

而成熟的庄稼则:逐渐长出一头金色卷发/不管谷子如何闭门反省/沉甸甸的学识连同头颅/必须一起奉献。

因为小时候家里生活拮据,经常起早贪黑拣煤核儿,在田地里“拾荒”,诸如红薯、拣花生等。现在虽说已成美好回忆,但看见农民刨完红薯和花生,往往又忍不住去松软的田地“寻寻觅觅”,找找当年的感觉。那种“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的体验真是妙不可言:实在写不出诗,就静下心/读农民的杰作/然后写一星半点心得体会/总会有意外的收获。

我喜欢鸟巢,喜欢喜鹊,更喜欢啄木鸟,因为它时刻都在提醒我,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了。

南山“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总之,南山已是我的人生指南和创作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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