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世界里的苍蝇

流言——言语世界里的苍蝇。看过一幅漫画：一男子路过一家门口时不是直穿过去而是绕了半个圆，题目叫《寡妇门前》。那男子有多么怕流言。

流言嗖嗖乱飞，飞着飞着就面目全非了。比如Ａ逮到个流言——听说某女跟一个有妇之夫好上了。见到Ｂ，就压低嗓门凑上去：你知道吗……末了，再负责任地强调道：你可别给别人说啊。然后Ｂ又对Ｃ如法炮制……一盏茶工夫，连千里之外的Z都知道了：怎么，她都被抓进局子三回啦？卖淫都挣了几百万啦？还有个私生子……

流言专门杀熟——就像苍蝇专盯熟果子。如果一个女人在道德方面越了矩并受了惩罚，这对身边某些规矩的妇人们简直就是个奖赏。如果那个女人没被惩罚，她们便会不忿：凭啥你能脚一跨到栅栏那边啃青草而我只能傻乎乎戳在这边啃草根？从前我们大院有个女人，高端美丽，鹤立鸡群，听说被人包养着。她出入时大院里三五扎堆的女人们全当她是隐形人，等她一走过，她们就把又怨又羡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她的后脑勺。

一个人身上怎么就生出了流言，大概跟他（她）与社会常规不吻合有关。《飘》里白瑞德本来就桀骜不驯，遭人涂抹是自然的。但生了女儿后，他决心洗白自己赢取好名声。解铃还需系铃人，于是他总是抱着女儿散步，遇到那些之前从不搭理的老妇人就脱帽致敬殷勤讨教：太太，我女儿不爱吸奶嘴您有什么好办法么？夫人，婴儿一天睡多长时间好啊？老妇人们受宠若惊，立马启动传播功能：他可真是个好爸爸啊，咱们看错他啦——白船长骑到了流言的脊背上。

虽说流言遭人厌，但谁能传出流言，谁的流言跑得快传得远，还是因人而异的。就像都是孩子，就要看是生在谁家了。

朋友“瘦猴”很好玩，虽一把年纪了可心灵还童趣得很。比如有时开会，领导在台上满面严肃地念文章，他却在下面翻白眼嘟囔：假大空，顶个屁用。如同针尖戳了气球，噗一下气氛就变了。看到旁边的同事绷不住哧哧笑，他就跟中了奖似的。他没事干的时候爱串来串去当义务活喇叭：哎吆喂张三摊上大事啦……李四那怂货连老婆都看不住……一听到哪里出了事地震啦水灾啦凶杀啦，就两眼灼灼然——好像别人都不上网似的。2012年他格外兴奋，后来地球还转得好好的，这多少让他有点失落。

没啥东西可传的时候，他就从自己身上挖掘。比如他旅游时叫强盗给扒光了、某女人又粘上他了、彩票中了一百万……开始他说的时候大家还眼睛发亮一脸期待、报以同情或羡慕。后来他再踅到谁跟前，人家立马就说哎呀这会忙着哩，等闲了再聊啊刘师，于是他只好蠕动着嘴唇咽口唾沫讪讪地走了。

“瘦猴”身上生出的流言真可怜，像淋了雨的苍蝇一样飞不动了。人微言轻啊，所以，一个人能生出流言也不完全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