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亲情
那年初秋,依然没有褪去炎夏火热的衣衫,柳梢上那一只只鼓噪的蝉,声嘶力竭地唱着有些刺耳的歌谣。稀稀落落的树荫旁,满头白发的她抱着一根磨得油亮的老拐棍坐在马扎上,半闭着眼睛养神。那扇已经落满岁月风霜的木门和上面那个艳红的“福”帖成了她的背景画。
我不忍心打扰她的“美梦”,就远远地站在柳荫下看着她。一件快成古董的的确良汗衫仍然穿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庞早已失去了青春和靓丽,岁月的年轮已经无情地印满了她的脸颊,那口原本白玉一样的牙也不知去向。
她老了,病越来越多:房颤、哮喘、大小便失禁……子女们像她当年抚育他们一样,细心照顾她。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给孩子们添了很多麻烦,变得脾气有些急躁。
在众多的孙子孙女中,她最疼爱的应该算是我了——我是她五个儿子养育的孩子中最大的一个。我的出生,为那个曾经饥贫的大家庭增添了许多欢笑。也因此受到了她格外的疼爱。上世纪70年代末,能吃上一块咸菜疙瘩就已经是美味了。每年,她都会腌上一大缸咸菜,解决全家10多口人吃菜难问题。小小的我自然也爱上了这种咸滋滋的老菜——瞅她看不见的时候,就会偷偷叼一块放进嘴里嚼。于是,我被“齁”得经常咳嗽,身上为此扎了不少针眼,偏方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转。这让她非常自责,也成了她的心病。每年入冬,她都会买梨蒸冰糖给我吃,说是润肺、祛咳(这是她从村民口里讨来的偏方)。
30年过去了,我的咳嗽早已痊愈。由于工作忙,我只能挤时间回家去看她。带点她爱喝的奶、买点她爱吃的葡萄……每次走进那个被烟炝黑的小屋,看着她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我就会自责——再忙,也要抽时间回家陪陪她,哪怕是一会儿。
不知啥时,她睁开了微闭的眼睛,看见了在柳阴下的我。那张失去光华的脸顿时开满了“菊花”。她有些口齿不清地喊我的乳名:“你回来了?回来了咋也不喊俺一声?快,快到俺眼前来,炕头上还给你留着好吃的呢……”我笑着说:“看您在睡觉,我不敢打扰您的美梦呗。”“呵呵……老了就犯困……”我扶着她,她那佝偻的身躯使劲拄着拐,吃力地站起来,往屋里拉我:“走,咱走,炕上有好吃的呢。”
那个我曾经美梦满满的土炕上,横七竖八地铺着几条被子。她用拐棍把放在炕里头的棕色皮包勾了过来。那长满老年斑的手指颤抖着拉开了皮包的拉链,像拿宝贝一样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很神秘地塞到我的手里:“拿着吃吧……老长时间了,再不吃就要坏了……”我看着这个漂亮的小盒子,上面赫然写着“儿童面巾纸”。她把它当成了美味的点心!在她的心里,她最记挂的是她的大孙女。
霎那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如今,她已经变成一捧黄土,静静地躺在那片荒草地里。可是,那慈爱的笑容仍然时刻寻进我的梦中。这逝去的亲情,总会让我的心感到阵阵刺痛。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天涯海角,无论你走到哪里,总有一颗心在远方默默地牵挂着你。所以,无论你有多忙,无论你在哪里,请记住,常给最牵挂你的那个人打一个电话,常回家看看……不要让等待成为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