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
我的祖父出生在东北的农村,9.18那一年我的祖父7岁,两年后,我的祖父进入了日本人建成的村小学学习日文,可祖父学只学了四年的日语和所谓的数字之后就退学了,多年之后,我祖父对于所学的日文只会一个词,“八嘎呀路”,祖父说,他看到日本人拿着那种刀,刺向他的祖父,随着刺耳的奸笑声拿刀的日本人说了这四个词,老人家倒了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由此祖父再也不上学了,祖父很怕,怕的很,噩梦连连的直至他成家立业,直至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生活的贫穷和艰辛使我的祖父无暇留意过往,只能一个劲儿的干活,养家糊口是除了生死之外置之于我祖父面前的第一件大事。我弟弟小时候淘气的很,看完了地道战之后,学着英雄打鬼子,有时候也反串一下鬼子,大声嚷着“八嘎呀路”,有一次,我祖父在喂猪,背对着我弟弟,我弟弟用食指指着我祖父的后背,喊了一声“八嘎呀路”,之后的情景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以至于我祖父去世之后我一旦回忆这个情景我都会流泪,我的祖父扔下喂猪的瓢边哭边往屋子里跑,那种受惊吓的程度无异于一个孩子关于恶鬼的想象;无异于在梦魇中遇到的睚眦,无异于在黑夜里孤身一人走到野外偶遇一个面目全非的恶人。我们吓呆了,后来我父亲知道后,揍了弟弟,也严重警告我,不许我们再说“八嘎呀路”。我弟弟虽调皮,但以后再也没有说过八嘎呀路。这个节在我长大之后就深埋在我的心里,一颗种子似的,只要祖父活着,我就不能让它发芽。威严而又慈爱的祖父是我们孙辈的人提及时最为骄傲的人,当祖父的孩子们都成了另外的孩子们的祖父时,我恍然之间觉得我父亲对我女儿微笑的情景是那么熟悉,几十年前我的祖父也是如此对我们的,就连微笑的细节都是一样的,一系列的定格是我幸福的童年和对故去的祖父的悼念之情。
祖父一生喜酒,四季不离酒,无菜时会就着咸菜嘎达喝上几盅,日子再穷,祖父也要留下几角钱甚至几分钱买上一二两的酒,寒冬腊月时,用热水烧上一小壶,边吃苞米面饼子边喝着酒,然后给我们围在他周围的孙辈们讲故事,讲的是他的故事或者他杜撰的故事,小时候我们有时候会戳穿他所杜撰出来的故事,嚷嚷着说道“这是假的”一遇此时,祖父特别严肃的澄清着,并且警告我们这是真的,不许说是假的,可是,那时候我们确实不知道现实生活里的祖父的大哥,现实中祖父的三姑父,故事里那个来到这里打猎的土匪头子,后来,我们知道这样的故事虽然有一些额外的不真实的成分,但是那里的人都是真的。我祖父的大哥,二十一二岁,日本人来了之后,就被日本人带走修铁路去了,结果是死在了铁路上,死的时候也不超过二十五岁;我祖父的三姑父在日本人来了之后就做了保长,能说会道的,替日本人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包括杀人放火,解放后也得到了他该有的下场,祖父说,他是欠人的命太多了,这样的债什么时候都是要还的;那个土匪头子具我叔父们猜测是张作霖手下一个副将,为了任务来到我们村子,祖父年龄尚小,他抱过祖父,还给了祖父一种所谓糖果的食品,那是我祖父第一次吃糖果,对于我祖父这样的记忆是一辈子的事。所以这些都是真的,我的祖父总讲他的大哥,很高大的年轻后生,经常带着年少的祖父去后山打过野兔子,打过很多只野兔子,祖父的大哥特别疼爱自己的这个弟弟,走到哪带到哪。可祖父大哥被抓为壮丁之后,就再没有回来,那些修铁路回来的人告诉祖父,他们修铁路时每到半夜的就会有哭声,有的人还听到有哭着喊想要回家的,那个声音像极了我祖父的大哥。我祖父后来去过他大哥修过的那段的铁路,和同村的一个老人同去的,那个老人还胡乱的说某处就是我祖父的大哥葬身的地方,我祖父摆上了祭祀先人最为隆重的祭礼,扣了头并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那里,后来在祖父卧床不起的时候,祖父还央求我的父亲,让我的父亲带他去看看那段铁路,看看他的大哥,可是当时,我祖父的身体再也经受不了那样长的颠簸路程,祖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体恤的对我父亲说: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他的,我看到他时,我就告诉他,弟弟这么多年一直想他,我们哥俩终于见面了。祖父临终时,嗓子里有很多吐不出来的痰,眼泪不停的留,我看到此景哭的更凶了,我父亲对我说:你爷一辈子命苦,临去的时候眼泪流的越多越好,去了之后,就不会流泪,在另外一个世界过上好日子,我真希望真实如此,祖父会在过世之后像个孩子一样和他的父母兄弟在一起,这样的回到童年也可算是人一生最大的幸事。
我老家的道场是一辈辈留下来的,祖父体力不支的时候,我父亲就支撑起了这个道场,农收的时候就帮村里人打卖粮食,春秋忙完了之后,就在道场里摆上凳子,让村里老老小小有个落脚聊天的地,以便卖些茶水等,同时也能贴补些家用,我祖父也会天天来到这里,秋后打场的时候,祖父有时也参与其中,祖父年届八十,眼睛还是很好的,看到一个苞米粒绷到了道场外面,祖父拄着拐杖,俯身去检那颗苞米粒,祖父就是这样的人,他经常对我父亲讲,他能养活这么多的人,就是因为所有的粮食是一粒一粒省下来的。
时至今日,祖父去世业已五年,在他的祭日,我写了这些,不多而又平淡,但这就是我的祖父,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过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