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父亲的枝上
我是倦飞的小鸟,栖息在父亲的枝上。
爷爷是一棵树,一棵根深叶茂的老树,他的儿女们是枝桠。如今,父亲是一棵树了,岁月多情的雕刀分外眷顾他,给了他成长也给了他失落,给了他丰硕也给了他苍老。而我,是他的精灵,是他鲜绿的叶片上滚动的露珠,接受了日月浓醇的精华,吸纳了大地旷厚的底蕴,幻化而来的精灵,栖息在父亲的枝上,吟唱经年。
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在父亲的视线里,跌跌撞撞走了多年。我把任性和撒泼缠绕在父亲的双膝上,从来也没有留意他从此举步维艰。我把蛮撞和轻率涂抹在父亲的脸上,从来也不曾发现他增了皱纹少了欢颜。我把挫败和怨恨积压在父亲的肩上,我怎么就没有注意他已步履蹒跚……
我的懵懂混沌的孩提时代远了,那是在父亲的青年,共和国的卫士,英姿挺拔的军官。
我少年顽皮的时代去了,那正是父亲的壮年,雄心勃勃的建设者,祖国的一代脊梁。
后来,我带着浑身伤痕,回到了当初出发的地点,父亲用宽厚温暖的怀抱容留了一个弱者,一个他曾寄予了无限期望却被生活击打得一败涂地的儿子。也就是在那时,父亲割舍了物质优裕的城市生活,回到乡下,开始学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一年又一年。我像天下所有抱愧父爱的游子,无法深入到父亲心灵的深处,我读不出苦痛也品不到轻松,倒是沉稳如山岩般的父亲,一次一次抚平了我焦灼的冲动。
如今,我以钉子的形式锲?入这纷乱芜杂的小城,作苟延残喘的挣扎,以此来安抚我被缪斯一度遗忘摒弃的灵魂,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如何能被一双伤心的手重新拾起。而生存需求这把新生代的达摩克利斯剑仍高悬头顶发出嘲讽蔑视的寒光。这样的时刻,我发现自己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一个声音从心中挤出,我思念父亲!
我在城市,延续着父亲的梦。而父亲在乡下,如一头病弱的牛,正驮着土地和大山走进深秋。
我是试飞的小鸟,栖息在父亲的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