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前忆往事
6月的阳光,火热。
在这个阳光四射而又魅力无限的夏季,迎来了一个威严的节--父亲节。
高大而又威严、沉稳而又宽厚的父亲,给我留下了很多难以忘怀的记忆。他的为人处事给我树立了榜样;他那刚强中流露出的宽厚、仁慈,像奔腾不息的长江,一直回荡在我的心底,给了我源源不断的力量。所以,很想写写父亲,但是许多酸楚让我难以下笔。今年适逢老人90高龄,已是知天命的我,为抒发感恩之情,便想记下一段回忆。
父亲是个刚强的山东汉子。1938年,他背着家人偷偷跑到部队参加了革命,先后参加过解放寿光、安丘,攻打沂蒙等战役。1948年回家后担任过生产队长。不平凡的经历造就了他坦荡博大的胸怀,造就了他面对艰难困苦的坚韧、顽强,也造就了他应对突然变革的机智以及自尊、勤勉的态度。40多年前,在“文革”那段昏暗的岁月里,他作为男人的一面、作为父亲的一面,在动荡的时势下展现得淋漓尽致,让我体会到了父爱的伟大。
我刚刚踏进校园的1966年冬季,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像洪水猛兽席卷大江南北,父亲也被卷进了这场洪流中,成为当时农村社会最基层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一个漆黑的深夜,一帮“无产阶级革命派”,胳膊上带着“红卫兵”袖标,闯进了我家那篱笆墙内只有两间小草房的院子里,高喊着“打到反革命”的口号,将我那一向老实本分,除了种庄稼别无能耐的父亲带走。
一阵批斗、甚至拳打脚踢之后,把他装扮成“合格”的“反革命分子”放回了家。恐慌万分的父亲跌跌撞撞走进家门,头上戴着一顶用竹条编制的高帽子,上写“打到反革命”,棉袄后背上贴满了“小字报”.此情此景,让我和我那瘦弱的母亲顿时泪流满面。母亲点燃一把柴火,想试图用那带着浓烟的火苗,温暖父亲的心。但是,一向刚强的父亲坐在灶前,呆呆地望着我这个既没有哥哥、弟弟、也没有姐姐、妹妹的“独苗”,一言不发,泪眼汪汪,一脸无奈和忧伤。
夜已很深,外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呼呼的西北风,撕裂着我幼小的心。
父亲与母亲一阵窃窃私语之后,便背起我踏上了为期两个多月的“逃跑”之路。那时家里穷,没有什么行李和盘缠所带。后来听母亲告诉我,父亲和我只带着家里仅有的2元多储蓄和一床破旧被子。父亲背着我,在既黑又冷的冬夜里,徒步向西南方向奔跑。由于当时我年龄还小,一路上睡在父亲山一样的肩膀上。等我醒来,我们爷俩住在了不知何地的生产队低矮简陋的牛屋里。既怕又冷又饿的我惊恐地望着父亲。多年以后,我还记得父亲当时的表情,他内心一定十分痛苦,也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却是压抑地沉默着。许久之后,父亲问我:“孩子,饿了吧?”但是,去哪里给我弄点吃的呀?老人家一语双关地告诉我:“孩子,不要怕,等天亮之后,我们就会好起来。”过了一会,一位生产队饲养员发现了我们,问明情由后,这位善良的大爷给了我一块冰凉的窝窝头。没等天亮,告别那位好人之后,我们继续在“逃跑”路上前行。
几天后,父亲几经周折,带我找到了在张店一学校传达室工作的舅舅。一下子,我们爷俩像解放了一样,恐惧的心灵很快安顿了下来。在舅舅那里住了几日,“文化大革命”的风暴也开始刮到了这位老革命的头上。已经没法照顾我们的舅舅,给了少许盘缠后,劝我们继续躲避这场风雨。
之后的日子里,我们爷俩东奔西跑,风餐露宿,苦苦地煎熬着、等待着……当时,每一个细小的痛汇集着,渗透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清净的血液里。
由于逃得急促,我忘记带上课本。出于安全考虑,当时我们一般晚上走,白天躲。渴望读书的我,时常恳求父亲教我学字。父亲把他惟一的希望放在我的身上,认认真真地教我学字,并用朴素的言语教育我长大成人后,刻苦学习,好好做人,做一个诚实的人,奋发向上的人,不畏艰难的人。
两个多月后,听说家里局势有所缓和,父亲便带我回到老家。到家后才知道,曾经做过地下党工作的老母亲早已让我“一门五英雄”的姥姥家表哥们接到台头镇北洋头村保护起来。没过几天,我也去了姥姥家躲藏起来。后来有一天,村里的“红卫兵”押着父亲去姥姥家游街批斗。早知“情报”的表哥们在村头等待着,一见押解父亲的队伍来到,便迅速将父亲抢走。由此,我们一家三口在姥姥家住了好久。直到一年后,我们全家才回到自己的家里,过上了算是平稳的生活。
痛,能变成泪水,却会日渐干涸。那段新中国最灰暗的历史,给许许多多人造成了身体和心灵上的伤害,让幼年的我看到了人性的扭曲,也让我感受到了温暖、可靠而又深沉的父爱。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我勤劳的父母,靠种庄家、炸油条,逐渐过上了好日子。吃粗食淡饭、穿家织布衣长大成人的我,后来来到县城工作。1989年,我把父亲接到城里,过上了安度晚年的生活。现在老人尽管93高龄,但身体健壮,每天坚持读书看报、外出行走,心情舒畅。回忆往昔时常感慨,自己今日所做一切,不及父亲当日所做之万一。父亲,孩儿怎么孝顺您,也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苦、养育之恩、养育之真!您的健在,是爱的燃烧、孝的流淌!是天之大道、地之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