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下
秀的父亲去世了,下班去她家探视,开门的是秀的二姐,小时候前后院子数得着的小美女,脸上依稀还有旧时模样,但时间过去,岁月认真清晰刻画出它的痕迹,任是谁也无从抵抗的。还有秀的大姐,长我们近十岁,小时候的印象就不是很深,如今,站在面前的也只能用妇人这个词来装裹。
供在桌上的照片里的逝者,面色慈祥安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这样注视着你。我倒是不怕这样的注视。
父亲去世后,家里客厅也长久挂着这样一张照片,每次停下来看过去,父亲总是用这样慈祥安宁的目光注视着我,有时候我会停的久一些,与父亲做一番对视,有时候只是一瞥,这时候,屋子里便显得更加安静。父亲那样早去世,早的还没有开始享受我们的奉养。因此,看到秀的姐姐们在往来吊唁的亲友间,依然能轻松的玩笑,无端的便羡慕起来。
父亲去的时候,压在我们头上的,除了悲伤,只有悲伤。
我从来不去计算父亲离去的年头有多久,一直以为,是昨天……
仔细想来,我一直是这样的,一直不愿意过多的去想未来的事情。即便有时候,偶尔的会想一下,也大多不过是在皮毛之外稍稍轻浅的让目光掠过,其里,竟是不知道的。
手上做着事情,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和同事说着孩子的事情。脑子里,一幕幕便过起了电影似的想起女儿小时候的事。
那个梳着细毛毛发辫,圆脸,笑声如铃,不知道愁字如何写的小女孩。每次下班回家,推开门,总会在第一时间听到那个笑声,夹着哇哇的大叫,一屋子的热闹,仿佛一台子戏开场。本来也是在演戏的,屋子里的地毯上散放着锣、鼓、镲、竹板、一只旧的小号,一把可以装模做样奏出音乐的玩具小提琴,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爷爷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宝贝……
这些,便是女儿每天要重复上演,而且乐此不彼的剧目。
观众当然也是要有的,爷爷歪在厚厚的被跺上,大腿跷着二腿,眯缝着双眼,嘴里哼着他自己的小曲,有时候小孙女许是爷爷的小曲没跟上她的节奏,便恼的尖声大叫,带有金属质地的声音,再不然,会爬上床,在爷爷的身上拧来拧去,非得要爷爷给出一个正确的姿态才罢休。嘴里还要不依不饶的说:哼,叫你还敢不答应。
爷爷始终是好脾气的应和着。
如今,女儿去外地读书,每次中午饭桌上,两个老人便会念叨:我们在这里吃好的,我小孙女都吃不着。
每一次听到,伤感都会陡增。
我能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不知道这是不是开始变老的缘故。
我愿意把它们一字一字写下来,不知道这是不是开始变老的缘故。
旧友见到我,总是会大声说:哎呀,你怎么一点也没变。我的内心便会有一些惶恐,便会更加努力去回想旧日时光里那些值得记取的事情。我怕我竟真的在几十年如一日的时光里,把那些构成故事要素的琐碎的事情,都忽略了……
翻出一张旧照片,黑白,一寸,齐眉流海,细瘦小脸,和镜子里的我,竟然也是两个人了。
那些说我一点没变的旧友们,我感谢他们的善意,可我知道,时间,如刀,认真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刻划着痕迹。
不能复原。
可是,我仍然要感谢,有一个词,叫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