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岁月悠悠
肥沃的黄泥筑成坚实的墙体。风的削蚀,雨的侵染,让黄泥墙变得如爷爷沧桑的面庞般皱纹满满,却也始终如爷爷般厚重朴实,值得信赖。而那瓦片成了黄泥墙始终如一的伙伴,长年的厮守,它也不禁岁月的蹉跎,长满了青苔杂草,变得粗糙。
那是两间相对的瓦房,中间隔了个院子。前一间较小,上面是晾衣服的阳台。后一间是客厅、厨房。从我一出生就和家人挤在这个家里,在小小的天地之间,编织着回忆。
家里的每一处角落阳台庭院、厅堂厨房,都沉淀着我们一家人融融相处的气息。小时候,喜欢玩弹珠,于是,上学前、放学后,庭院中总会有我们一群孩子跳跃翻腾、玩耍竞技的身影。院子地上有一条深深的青痕通向排水口,那是妈妈在那里洗菜洗衣服时的水常年流过所致。爸爸每天早上打渔归来,总会带许多鱼虾蟹回家,妈妈就在院子里宰杀、冲洗,涓涓细流淌过,日子也一天一天地走着,只留下青痕记忆着岁月的印迹。
家里有六口人,奶奶住那较小的瓦房,而把另一间用木板隔出一个阁楼来,我,爸爸妈妈和哥哥们便挤在那里。过年过节,当妈妈奶奶忙着准备拜神祭祖时,总是嫌我们小孩呆在楼下碍事,这时,平常少言寡语的爸爸就显现出少有的机灵劲,带我们到阁楼上去,关起门来,过一把说书先生的瘾。书里的英雄、仙女、和尚、天堂,勾起多少童稚的笑脸和渴慕。那阁楼不够通风,只有两个木窗。一到了夏天,便特别闷热。夏夜热得受不了,就到客厅打地铺。有时还到院子里去睡。这便要遭受蚊虫的叮咬了,经常是不得眠的。这时为了哄我们入睡,又会给我们讲许多古老动人的故事,听得入迷了,便幻想着神话中的仙女仙子,想着想着,便酿成了美丽惆怅的梦。
夏天最怕的是暴雨台风,残破的黄土瓦片似乎经不起风雨的侵蚀啊。一下大雨,那平时积放的锅碗瓢盆就派上了用场。“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来形容这种状况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可累坏了妈妈,这边接好了,那边又漏了。雨打在屋顶的声音,滴落地板的声音,和着风拍打着木窗、吹动檐上杂草的声音响成一曲雷雨趣韵,伴我们度过绵长的夏雨夜。
冬是家中最可爱的一季了,所有夏日的不便都不见了。不怕暴雨的来袭,而原来挤在一起的闷热却变成了一种温馨。不仅如此,冬天也是临近新年的时候,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那时,冬天里我最期待的是能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顿火锅。寒冬中,北风呼啸着冰冷,渗进单薄的黄泥墙,墙内却有我们一家依偎着,锅里咕噜咕噜沸腾着我们一家人亲情,各自争着把好肉好菜夹到彼此的碗里,心里充满暖意。这时我总想到,这个家虽不足以遮风挡雨,但它却把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彼此相亲相爱,在这里泪着,爱着,过着艰辛却融满爱意的生活。
岁月不住脚地淌过,往昔的馨香浸染着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藏着少年的悸动、父母的坚韧。当年常常临水而照,惊异于自己白皙的肌肤和娇弱身骨的稚儿,如今已高过父亲半个头,黑亮粗实的须根在嘴边冒出。瞥一眼,巷子里那昨日的小童仿佛还在翻腾,跳跃,笑容那么肆无忌惮,阳光下,和着汗水闪闪发亮,混杂着天真无邪、表意不明的句子。一切是那么干净、明晰,即使没有那油纸伞下丁香般的姑娘,小巷依然如此令人向往,耐人寻味。日渐斑驳的黄泥墙里,雏燕婉转低唱的屋檐下,妈妈还是在洗着鱼虾。只是原本硬实的腰背,给岁月压得佝偻下来。
青苔蔓上墙角,绿意徜徉,岁月悠悠。
人生难免要客途远方,羁旅天涯,走过荒芜,走过繁华,走过他人的爱和淡漠,家是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