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童年
我的童年,那是在川北偏远山区一个叫吴家沟的地方度过的,那里空气清新,绿树婆娑。但人口众多,交通极为不便,打瓶酱油得走十多里山路,想起童年,我闭上眼睛,脑子里立马浮现出的:就是泥泞路,羊肠道,沟沟坎坎绵延不断,土坯墙,青瓦房。乱石遍野,杂树丛生。
我的童年是苦涩的,现在回想起来,留在脑海的小时候的深刻印象就是饥饿、贫穷、无助。小时候家里孩子多,我是最小的,上有两姐一哥。那时在农村有一种说法:“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就是所谓的幺儿,可我没有体会到幺儿爱的味道。那个阶段我的父母只忙于挣工分,没日没夜的忙。没有照顾我们的时间,在我有记忆以前都是在田间地头,或者在石头上度过童年的。我两姐没有读过书,一个字都不认识,以致成年嫁人后到现在还埋怨父母,哥是打死都不读书的。
说到饥饿,小时候挨打百分之百就是偷吃,没有文化的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乱揍。拇指盖大的青杏,带刺针的黄瓜、别人瓦房上晾晒的红薯干,鸡屁股刚产下的鸡蛋……只要能填饱肚子的都塞进嘴里。饥饿的味道不好受,到现在还留下狼吞虎咽吃饭的毛病。那时最想去的就是外婆家,外婆家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有比我大十天的小表姐,外婆总能变戏法的给我找吃的。花生、酸枣、核桃、糖果……穿上线的三子花生给我们挂在脖子上当项链,舍不得吃。外婆家和我的老家相隔不远,在我家房后俩三里路地方,要翻过层层梯田与山涧。不在同一个乡。在我的记忆里,外婆家很富,我妈小时候给我们讲:外爷是当地的富农,成份好。两个舅舅一个教书,一个是医生。模糊的记忆中:外婆家有好多我们家没有的东西。外婆家的房子高大,有木板楼,整齐的石头楼梯,洋气的四合院,屋后有酸枣园、种有灯笼椒的菜地,屋前有堰塘、有一片翡色的竹林,竹林下有一汪清澈的泉水,供家里饮用,并向邻居提供。这口井水啊,甘甜甘甜。无论我在深圳、北京还是成都,再也没能喝上这么甘美的水了。
后来,我开始有机会读小学了,也就是我有记忆的童年的开始。村上有所学校,在我家对面的山坳里,抬头也看不见。说是学校,实际上是一座破庙。就两间屋,那个年代孩子生的多,家家户户男孩女孩一大堆,一年级四年级在一个教室里,大同学小同学在一个班,有七八十个学生,一个老师,姓李。听大人讲是犯了什么错误回到农村的,直到我离开家乡这个老师还是代课老师。既教数学又教语文,音乐图画体育课是没有的,到现在看电视我都不喜欢体育频道,什么排球足球篮球我一概不懂。
童年是快乐的,无忧无虑。扫地、洗碗、打猪草这些基本家务,空闲的时候也可以藏猫猫、滚铁环、抓子、打宝等等,都是自己发明的玩具和开创的游戏。有时还陪着婆婆(在当地,奶奶称呼婆婆)一起去河边洗衣,帮助种菜、干农活。婆婆家面前是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穿过乱石、丛林、山坳,用几百年上千年的坚忍不拔,流出了一条十分明亮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乱石水流交错,形成了独特的水流声,既有平静的水面,在阳光下闪烁粼粼波光;又有跳动着白色的小浪花水涧。河的对面,就是我的老家,主要分布着柏树和竹林,山风吹来,竹林起舞,柏树奏乐,和溪流声一起汇成不同凡响的交响。冬天,我在这里放牛、烤红薯、捡油桐。夏天,在这里抓鱼,光着屁股洗澡。扯草药换钱。这条小小的溪啊,至今还流淌着我童年的快乐。
童年是让人留恋的。那时能走进学堂上学的,毕竟是男孩子比女孩子多,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相当严重。女孩子一般是不让读书的,在家放牛割草做家务挣工分。给父母减轻负担。
我们那个年代不知道什么是幼儿园,直接上小学,那时的小伙伴比较多,最要好有那么四五个,到如今还记忆犹新。那时每天十多里的山路往返,风雨无阻的跋涉。同路去学校,放学一同回家,排成长长的队伍,唱着当地的俚语:走一扛杆旗,走二披狗皮,走三有官坐,走四有马骑……趟过泥泞路,翻过溪沟,爬很远很远的山。只要一逢下大雨就不用上学了,溪沟涨水没有桥过不到山对面学校,同样下雨有时也回不了家,就只能去婆婆爷爷家借宿。爷爷婆婆的家与学校在一座山上。提到爷爷婆婆,我现在脑子里立马浮现婆婆慈祥的笑容,就在我写这篇回忆的时候,想起早已故去的婆婆我还是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不得不中断我的写作。婆婆故去那年我没有回家,那段日子是我最落魄的时候。
我的懂事,现在回想都是在婆婆怀里听爷爷开始给我讲所有做人的道理,那是我第一次得到的关于读书、交友、如何帮助人、怎么成为有用的人的系统的启蒙教育。
前几年回老家听父母讲:很羡慕的样子,本家发小一个叫华儿去了成都,搞房地产,发了财云云。兰兰是我堂妹,学习也挺好,初中读了一半就回家了,后来也嫁到成都去了。另外的几个各奔东西,有挖煤的、在家开拖拉机的。打工的居多,比较聪明的一个进了监狱,不知何故。
童年最大的乐趣就是上学,但也有烦恼。面对每学期一块八毛钱的费用,我从来也没有缴过。一期拖一期,最后只能减免。很快小学就毕业了,糊里糊涂的我以较好的成绩考到离家更远的乡中学去读书。因为交不起住宿费,我的床铺只能拿教室的桌椅代替。北风呼号的冬夜,也是我最难熬的不眠夜,趁着煤油灯快要熄灭的最后几点蓝色火焰,我以最快的速度铺好“床铺”。没有垫絮,一床半新半旧的棉被折成两半——一半垫底,一半做盖,偶尔山顶几只猫头鹰发出恐怖的怪声,我不禁颤抖着赶紧蒙上被子。毕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呀!就这样,我一天天地盼望着冬季的结束。
即便这样,由于诸多的原因,我也仅读完初中,不得不辍学回家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