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永存我的家
得到居住在农村的叔父突然去世的消息,急匆匆赶往家乡。
快到家的时候,已是黄昏。满世界映出秋的颜色。树叶开始泛黄,野草变得枯黄,稻穗泛出金黄,西下的太阳在微微飘起的沙尘中透着昏黄。下了车,我丝毫找不出记忆中家的模样。庭院呢?大树呢?水塘呢?小径呢?
不远处走来一位老人,我认出是儿时经常逗我玩的"老顽童".我冲上去热情地问道:"老兄,还认得我吗?"他用依然笑眯眯的眼神盯我半天,说:"想不起来,不敢认了。"当我说出我的小名时,他嘿嘿笑了起来:"哎呀,是你老弟呀?"来不及细说,他指点我到了叔父家。
第二天上午,我与弟弟们从县城再次赶回家乡。与我一样,眼前的一切全然也不是弟弟们记忆中的家了。从周围忙碌的人群和噪杂的声音中走出,穿过几十米的玉米茬地,我恍惚间来到记忆中家的位置。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甚至连残垣断壁都没有了。与四周不同的是,地势高出一些,四个拐角露出些许地基用的山石和几块青砖,上面爬满了野草和冬瓜秧、南瓜秧。也许是老树留下的种子,也许是重新发出的新枝,也许是麻雀、老鼠的作品,几颗嫩嫩的楮树苗从石头的缝隙中探出头,顽强地在风中摇摆。是在欢迎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回家,还是娓娓倾诉多年的遭遇与不幸?
这儿原本是一座典型的农家房屋,是父亲、母亲用辛劳、汗水和勤俭节约甚至是苛刻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父亲兄弟、姐妹五个,在我记事的时候,奶奶、父亲、母亲、叔父、老姑和我们兄弟三个组成了一个大家庭。叔父结婚时,当兄长的父亲带着母亲让出堂屋的住房,挤到一间厢房里。两个弟弟先后降生后,我们不得不搭草庵居住。与大多数家庭一样,这个家庭经常发生矛盾,叔父有时对母亲大打出手;要强的母亲则丝毫不让,强烈抗争。分家于是不可避免。有工作的父亲把当时极为亮眼的三间半草半瓦的房子和厢房全部给了叔父,在离原来房子几十米远的地方,背对背盖起了三间堂屋、两间厢房。这便是我生活、学习的家。
当时,那三间堂屋绝对是当地最气派、最牛逼的。几个人挖了好几天的土把地垫高,再用石磙夯了两天,把土夯实。地基用的石头,是从离家四、五十里的县城山上,通过船运过来的;墙体的土坯,是从岗上选的粘土,掺了麦草摔打堆砌的;屋顶用的脊梁是笔直的杉木,好几根呢;缮盖的草是茴草,又长又细,据说十分耐腐;还有一半是青瓦,是父亲带人用模具,一块一块砌出来的。在大门两侧,还用了好几十块青砖,是父亲骑着自行车,大梁上坐着风光的我,在一群狗的追逐下,从二、三十里外的砖窑上买来的。干活的人也十分卖力、认真,他们每天至少可以吃上一顿"包皮馍",就是玉米面外,包了薄薄的一层小麦面。这在当时农村是十分高档的食物,连几岁的我和更小的弟弟都是吃不到的。
后来,随着更多弟弟的出生和我上学需要,父亲在堂屋的一端又盖了一间,供我单独使用。于是,我有了令弟弟们垂涎的独立的空间。我可以一个人学习、一个人说话,也可以一个人看小说、看漂亮的美女画报。在我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木箱,一把小小的锁,锁上我内心的许多秘密。参加工作以后许多年,房子还在的时候,我还曾经回来过烧掉了几份信件呢。
门口有几棵树。其中一棵楝树是我极为喜欢的。树的主干不太高,发散出去的三个枝杈正好形成一个天然的床。我经常在放羊回来后,爬上树去,躺在丝一样光滑的"床"上摇晃,手里捧着一本父亲的外国小说,神仙一般的享受和惬意。有尿了,站起来,朝树下远远地泚去,十分痛快淋漓。
包产到户以后,人们慢慢都有了些钱,各种红墙绿瓦的房子先后在周围盖了起来。我们的家逐渐变得落后。父亲买来红砖,砌了围墙,形成一个齐整的院落。边上开了一个侧门,供到屋后的厕所方便,也是我们与叔父一家走动的通道。院子里栽上樱桃、葡萄、柿子树,种上了月季、菊花,难得的温馨与安宁。我们兄弟几人先后参加工作后,老化的房子慢慢成为危房,父母不得不搬到附近学校居住。直到有一天三间堂屋轰然坍塌,只有后接的第四间孑然孤立,但也没有维系太久;前年,因新农村建设需要,彻底拆除。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回忆得多了,想得久了,梦里也是记忆中的场景。只是有一天晚上,你来到我家,挽着我的臂膀,在院中边看边笑,还说你放弃了外出游玩的计划,让我大为感动。送你走的时候,天空中飘着细雨,我拥着你撑起雨伞,走到宽敞的场上,唱起了"我们俩,一起打着一把小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