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天堂花谢人间

曾经，“答出反义词”，是我们幼时经常受训的功课。

“笑？”“哭。”“对？”“错。”“喜欢？”“讨厌。”“光明？”“黑暗。”一张张天真稚气的脸，欢喜于脱口而出的完美答案。

老师微笑着。

“那么，美丽的天堂，‘天堂’的反义词是什么呢？”

“肯定是‘地狱’。”我的同桌抢先答道。

“还有其他答案吗？”

其他答案？我们的个头那么小，我们的心思那么简单，我们的眼睛转遍了上下前后左右，还能想出什么其他答案呢？

老师只是微笑着。这样过了许多年。

烟花三月，我的好友，当年的那个同桌，如今的一位摄影师，下江南，说是要约会油菜花最盛的花期。果然，几天后，网上传来他的一组摄影佳作：油菜花海！翻看着一张张精彩到摄人心魄的美景照片，我不禁连连赞叹：“花开，真是天堂般的仙境！”

又过了两天，一早，他在网上发来消息：昨夜有风雨，听说油菜花大部分都萎缩凋谢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这回轮到我笑他：“既然花都谢了，还能有什么好看的？快回来吧。”

片刻，他回复：“花开是天堂，可是花谢了也并不是地狱。”随后，他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伴随着一行字：

“同学，请记住，天堂的另一个反义词，是‘人间’。”

接着，仿佛时光倒转，我看到并终于读懂了多年前老师的微笑。

我们这些专程而来的赏花人，看到的自然是正当最盛最美的花事。其实，我们都知道，一朵花，并不是只有盛开这样一种美好的生命形态。它自有含苞待放的娇羞时刻，也有初露峥嵘的昂然时刻；有自然凋零的让人慨叹时刻，也可能有突遇侵扰而花未谢枝先折的悲壮时刻。

一朵花的一生，盛开的反义并不就是凋谢啊！

人在观花，花在看人。同样，人生的境遇，即便不能时时幸福顺意如在天堂，也不一定就悲苦梗阻如坠地狱。辛苦着，进步着，平淡着，幸福着，悲欣交集着，痛并快乐着……是我们最朴素的生命状态；酸甜苦辣咸，更是每个人必然会体尝到的生命滋味。

那么，我的同桌，你跟我讲述这些，莫非是在问我，就像我也正想问你：当年，我们那些关于反义词的骄傲的答案，真的都是准确的完美的吗？比如，天堂的反义，我们不说是地狱，而是人间，好么？

只是，我们说出这样的一个答案，恰恰因为，也恰恰需要——我们经历这么久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