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因为爱你
冬天,傍晚,公园。
散步的人们渐渐少了。孩子们蜷缩在家里不愿出来;年轻的恋人早已躲在单位的暖气房间里缠绵,中年人还在为生计奔波——他们无暇浪漫;只有老人们三三两两的出来,踽踽前行,似乎贪婪而尽情的去享受这短暂而珍贵的时光。
一个古怪的老人出现在前方。
他头戴鸭舌帽,脖子上系着红色的围巾,一件皮大衣上贴满了白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英文字母,一双皮靴早已开裂,靴子四周满是黄泥,显得肮脏而邋遢。
他的手里,捏着一支似乎永远也没点燃的烟卷。
风把他凌乱的头发吹得更加凌乱。
他步履蹒跚,形单影只,孑然一身。在冷风阵阵的夜里,慢慢消失,慢慢被夜色吞没。夜行的人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倒哪里去。
华灯初上,城市美艳之至。
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在向谁诉说;喃喃自语,似乎一个疯癫的狂人,目无旁物的自娱自乐。
“叫你吃药,不听,这下好了,你完了吧。”
“我昨天去医院看你了,你咋就走了啊,……真是的,死老婆子!”
“帮你倒了洗脚水啊,帮你拿了袜子,你还在唠叨……哼哼!”
“死老婆子,帮我拿个火机撒!……”
说着,把烟卷凑到公园地面的路灯上去“点火”。这个动作熟稔而笨拙,老人的身躯微微倾斜,有点像一只弯曲的虾子,不停的弯曲,伸直;伸直,又弯曲。
路旁的人都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舒坦。如同看见阿Q的头被小D讥讽了一样开心;几个晚归的孩子乐不可支的在喊着“臭癫子,臭癫子!”……他们远远的嬉戏打闹,如同一场网络游戏般引人入胜;年轻的女孩捂着鼻子,快步的从老人身边跑过,生怕老人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会传染给她们似的。
古怪的老人充耳不闻,依然在自言自语的说话,点烟……
我轻轻的走过去,帮他把烟卷点上。说,听话,回家。
老人起身,漠然地望着我,燃起的烟雾袅袅升空,缠绕在他沧桑的脸颊周围,显得扑朔迷离,阴阳怪异。
我近前,仔细端详起他的脸,那是一张老得打满褶皱的脸,阴晦愁苦,满脸漠然;我又看了看他的手,青筋暴起,消瘦不堪,宛若一截脱落的树皮。夹烟的食指微微隆起,却也已经被烟卷熏的乌黑发亮,狼狈不堪。唯有眼睛里放出近似渴求的光芒,似乎不遗余力的在寻找他心中的挚爱。
“他疯了的!”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我转身,迎面的是一中年妇女,微胖,笑容可掬。“他疯了的……”她重复了一句,“自从他老伴死了后,他就疯了。”
她说,以前,他们老两口每天晚饭后就来公园散步,形影不离。他是来公园找他老伴的,他的衣服上的英文字母,就是他老伴的拼音名字……
我听了一怔!
一个疯了的老人,在瑟瑟的寒风里,在美艳的公园里,在人们的欢笑里,寻找他的另一半。我不禁簌簌流泪:爱是什么?爱是“君当如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坚贞;爱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的绝决;爱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无奈……
想起《山楂树之恋》中老三给静秋的一句独白:“如果人生是一条单行线,请你走在我的前面,让我可以时刻看见你,如果人生是一条双行线,请你让我牵着你的手,走在茫茫人海中……”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世间最执着的爱恋,是用最纯粹的的心去爱一个人,用尽生命中的力气,去承受,去担当。生命中如果有一次这样的爱过,就算爱如夏花,只占半夏,去如秋叶,如风静美,也无怨无悔。想必老人的爱情一定是如此的唯美,才会给这个广场抹上了一笔纯净的色彩,让人肃然起敬。
很多人的相遇,一旦错过,就是路人;很多事的发生,再美好,都成往事。一路上,我们可以回首,但无法回转,无法重来。时光把过去浓缩成了记忆,成了挥之不去的坎坷。一切遇到的,决别的,拥有的,失去的,都无法更改,留给我们的,总是无尽的怅惘与伤感。老人或许依然沉浸在昨日的情景之中……他们耳鬓厮磨的柔情,蝶语呢喃的嬉戏,温柔体贴的寒暄,宛如电影般在心中放映。
这茫茫夜色的广场之外,一曲曲爱的乐曲缓缓奏响,是谁在吟唱,吟唱着那夜中的花开,花落,恍如那广场四周,美丽多姿,静静盛开的野菊花,在寒风中倔强绽放最纯洁的最动人的美丽……
老人缓缓走了,留下一个模糊而悲伤的背影,想起一句诗:
黯淡的夜在等你
凄冷的街在等你
孤单的心在等你
流浪的人在等你
等你,所有的景色都不再是景色
等你,所有的繁华都变成了落寞
等你,因为爱你!
心里骤然动情起来,爱,一个用一生时间都难以书写的文字,在一个老人身上,作了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