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布统
桦木沟
大风掀开的羽翼,一条沟用它的狭长张望。大雪一纸空文,刚够覆盖草原上枯萎的植被,
而在积雪的上面,桦树一字排开,所有的枝桠都松开了,好放走没命奔跑的寒风。桦皮斑驳,
伤痕处有沙砾般的雪花短暂开放。有一棵白桦看上去苍老,被大风掀起一部分根须,身子向
南方略微倾斜,像一个站不稳的老人,想把一生的伤感掏出来交给草原的空旷。
马群静静地,在雪原上一动不动,好像奔跑与自己无关,好像奔跑就是一场刻骨的疼痛
和领悟。偶尔它们用前蹄刨开积雪,渴望有秋天没有啃完的矮草守候在那里,马鬃斜披下来,
配合着整个身子抖动。
整个雪原苍茫得像久已失传的方言,不再表达心中的家园。又一股冷风吹过来,摁住
一路小跑的断枝。
我想到无关这个词。在即将暗下来的桦木沟,蒙古包闪出的一点点炊烟,更像一幅水
墨画最后的点缀。而归来的羊群呈方阵移动,把这样的场景一再拉长,并回到沟的另一面。
线条丘
暮色如帘。草原干净的只剩下星光和大雪,它们对视了多年,像一对隔世的父子。天空压得
很低,似乎要把厚厚的积雪压扁。村舍忽隐忽现,山丘上的白桦已融进夜色。雪地上泛着浅蓝色
的光泽,像一些记忆重新捡起伤感的碎片。
万物平衡。实际上草原上什么也没有减少,是我们心中的梦想不再丰盈,是大雪消弭了我们
原有的敏锐和探究事物的决心。有一瞬,我想到的是,天地之间就是反复呈现的两个故乡,你或
许就和我捉着这样奇异的迷藏,并用尽一生的功名。
夕光从山丘上披下来,像不像低垂的马鬃?只是这金黄的光线由于寒冷而绷得太紧。而沟壑
处,光线打不进来,整个雪原蓝的让人揪心。
这空荡荡的草原,什么也没有。除了大雪,这寄不出去的包裹,静静地等待春天的邮址。去
哪里能找到你,永恒的美,艺术的灵魂!我知道你就藏在每一朵雪花的背后,你踉跄的步伐一再
陷入坎坷,你说过的远方其实就在这里,前方是有路的,天下的事物总有属于自己的出口。
冷风吹我的衣襟,也吹世间万物。因为我不断寻找着尘世上的美好,才一次次陷入这茫茫雪
原。暮色中的线条丘,我只注视你身边的桦树林,看它们伸向空中的枝条,试图阻止更大的寒冷,
看它们坚韧的样子我就想哭,只是我的泪水比这冰雪冻得还快。
在线条丘,我迷茫的脸庞久久失神。
雪花在飞
我想起顽皮的女儿,雪地里撒娇。她抛洒着一团雪,有时候不安分的雪花
会贴近她的脸颊,她用袖子抹去时,我看见一个冬天和她做着快乐的游戏。
桦树是老父亲,已是披头散发的模样。什么是寒冷,我们心中有数。呵着
半生的怨气,说出冰雪的暖。在乌兰布统,衰草也有童年的勃发。
不要提起蒙古包,不要袈裟加身。江山光明磊落,百年之后我们都是被丢
弃的伤痕。以泥土为邻,草香就是窄窄的疆域。我不会寂寞,我把大雪当
做妹妹,把寒冷当做一生一世的兄弟好不好?
雪花飞,马厮静静的等待落日,饲草凉了,我会焐热;羊圈散了,我会补
上早年的毡片。这雪原,加上她半山腰的桦树林,不能再向前挪动一步了
,实际上雪花什么也没有,飞翔才是她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