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梦
这天,塘坝村小队长王文学,吃过早饭刚来到小队部不久,就有三个人从大门进到院子里来。
“老王,在的咯?”
“在呢在呢。”听到有人问话,王文学随口答道。
说话的是矮个子村委会主任。
这个行政村位于滇中山区,下面有五个自然村,分布在几个山脚或山坡上,塘坝是其中之一。
见是村主任驾到,王文学就急忙放下正咕嘟着的老竹水烟筒赶紧迎了上去,他首先进行的项目是散发纸烟,继之是进屋、让坐、倒茶水。
边吃烟喝茶,村主任边给王文学介绍来人的身份。
村主任说:“这位是县农机局孙副局长,那位是乡农机站站长小陈。”
紧接着村主任又说:“今天两位来的任务是……”
说到这里,村主任想到了什么似地突然说:“老王,联合国赠送给你们的那台收割机咯还在呢?”
听到老村长的问话,王文学脑海里即刻就闪出了十年前的那个画面来。
十年前,为支援发展中国家的农业,联合国粮农组织向部分国家赠送了一批收割机。当时,云南分到十部,塘坝运气好摊到一部。
那时的场面好热闹哟!彩旗飘飘锣鼓喧天的。那天,村支书、县农机局、乡农机站的人兴奋地坐在后边的面包车里,驾驶员伙子腰系红绸将小房子一样大的红色收割机开进塘坝村,又开到了水田旁边的道路上……
当时,五个自然村的村民都站在大路两旁夹道欢迎,有些人拿着小彩旗不停地挥舞,人群中还不时地喊出“欢迎欢迎”“感谢感谢”的富节奏感的口号。
可谓热闹非凡。
“在。”王文学很随意地说。
“在哪点?”老支书问。
王文学说“不就是在哪里嘛!路边边上。”
孙副局长边咂烟边和蔼地说:“那台机子从来都没用过吗?”
“根本就没用过!”王文学说。
“为哪样呢?”
小陈边呼噜王文学的水烟筒边说:“机器太大了,施展不开,用不上。”
王文学喝了一口茶水说道:“用哪样用啊,我们的地小块小块的,孙局长你可以去瞧瞧,不少地都是山坡上的梯田,平坝的田也不大,那么大个收割机……”
老支书接过小陈递过来的老竹水烟筒,吸了两口烟,说:“老王你后来去瞧过没有?”
“去看过两次,”王文学说,“有的部位都生锈了,要不是我用塑料布盖着,怕早就……”
孙副局长说:“这么多年村里就没人提起过它?”
“谁会管它,都这么忙的!”过了一会儿,王文学又说,“你看看,这下的人有的忙着去城里打工,有的忙着去县上乡上做生意,谁会管那堆废铁!”
听到这里,一丝不易被人察觉到的痉挛在孙副局长的面部掠过。
孙副局长半天没说话,面部很是沉重。
过了一会儿,在孙副局长的提议下,王文学带着他们去地边看了一下收割机,三个人就离塘坝村而去了。
据王文学观察,孙副局长和小陈都看得很仔细、认真,尤其孙副局长,看得更是细而又细,就像是有什么目的一样。这就让王文学和老支书心里萌动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来。
当时,揭去塑料布后,整台大收割机就全裸露在明晃晃的太阳光之下了。孙副局长前后左右都看了个遍,甚至还钻到底下爬到上面查看,发现外壳的底部有很多锈迹时,他还用手摸一摸擦一擦,甚至还拿餐巾纸用力擦拭。
然而二十多天过去了,王文学就再也未得到什么消息,他原来的希望、冲动也渐渐淡去。
那个写着英文字的庞然大物照旧静卧在田边的土路上。
不过没几天,王文学竟听到了一个消息,本村有人告诉他,说是那台收割机刚才被人开走了。他们开着一辆农用730来的,车上带着修理工具、充气瓶,还有一些零部件什么的。
这个消息使王文学心里又迸跳出几点希望的火星来。
半月后的一天,真的好消息果然就传来了。
老支书电话里对他说:好事情来了,县上把那台收割机卖给了外地的平坝地区,在省上买回来四台小型收割机,一会儿就开到塘坝了,你组织村民欢迎一下,他一会儿就过来。
小型收割机的突突声从远处传过来了,村民们开始兴奋。
不一会儿,四台蓝色机器就开了过来。为首的驾驶员是十年前那个腰系红绸的小伙,孙副局长、小陈、老支书也站在后边的农用730车厢里。
村民们开始沸腾了,有人又拿起了小彩旗;有人敲起了锣鼓;有的妇女让怀里的娃娃也去拍手。
好不热闹,好不欢喜。
第二天,王文学挑了三男一女四个年轻人,到乡上学习驾用技术,时间很短,十来天的光景,所有技术就全部教授完毕。
金秋到来了,田里的水稻都低下了沉甸甸的脑袋,一派喜人的丰收图景。
四个年轻人开着崭新的机子,应主人的邀请在各家各户的田坝里愉快地忙碌着。在灿烂的太阳光下,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水稻一排排整齐地扑倒在地上,散发出诱人的馨香之气……
次晨,刚起床的王文学和妻子两个人说了这么一段话,在此照实记录于下:
王文学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妻子问。
“梦见几个穿旧军装的人在村里走动。”
妻子说:“什么旧军装?解放初我们当小孩时,州上来咱们村的人穿的那种吗?”
“是啊!怎么?”
“昨晚我也梦见几个人在村里来回走着路,穿的也是那种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