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竹初长成
听人说,有女儿的人善栽花。我才不信呢,我都两个“小棉袄”了,还没养成一盆像样的花。无奈栽竹,所幸竹跟我有缘,长得特茂盛。
“始怜幽竹小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疲劳了一天,每天回家都有竹子相迎。
竹生四季,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孟春之初,但见竹芽像一枝枝粗细不同的毛笔,破土而出,不几天便直冲云霄,不禁让人赞叹“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尚虚心。”
夏季来到,“疏疏密密复亭亭,小院幽篁一片青。最是晚风藤榻上,满身凉露一天星。”可惜这是人家郑燮先生的雅兴。每每到了夏天的晚上,我在竹荫下支起烧烤炉,为妻子和两个闺女烤肉串解馋,光着肩膀,眼前烟烧火燎,真真的斯文扫地。小女儿讨好地拿着个大蒲扇,为我扇风呢。小嘴油乎乎喊着:“老爸加油!”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待到秋风渐起,特别是中秋之夜,一轮明月高挂,不禁让人想起王维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诗句。“诗佛”那种物我两忘、超然洒脱的境界,让我霎时陶醉。于是“独坐幽篁里”成了我的博客、微博和微信的名字。用妻子的话说,就算附庸风雅吧。
竹子喜欢雪。浓雪下的竹叶会更加青翠欲滴。到了傍晚,小院这一丛绿色,会吸引许多鸟儿栖息上面,为它们在寂寞寒冷的冬天带来些许温暖,“鸟倦飞而知还”,它们通人性的。
小女儿淘气,喜欢在竹子下面玩耍,两三岁那年,被竹子茬刺破小脚,哇哇直哭。妻子心疼极了,迁怒于竹子,拿起铁锹欲“伐竹取道”,我忙阻止:“夫人息怒,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就饶竹子这一回吧。”“你给说说道理,可饶竹子不死。”“夫人你想,大文豪苏东坡都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我一大俗人,还要在竹子下面脱去一身俗气呢。”“你能不吃肉,我就饶它。”我故意死皮赖脸:“那我吃鱼。”“理由不成立,还砍。”“别别,子瞻先生曾托梦,让我守住这一丛竹,那是文人的文脉啊。”妻子不依不饶:“欺负我女儿,我就要斩断这‘文脉’!”我心生一计:“那我就做篇《竹子祭》。”“怎样?”我故意大声吟起:“太平不易之元,无可奈何之天,竹兄大意,冒犯小女,有恶夫人持锹相向,欲除之而后快……”妻子杏眼圆睁:“你敢!”“不敢不敢,开玩笑,夫人您老人家如能放下屠刀,立地成菩萨,我就写《篁竹颂》,为你唱赞歌。”
人,什么是福?岂不闻佛家语:一丛竹。妻,何为贤也?大伙都说,惟其宽宏大量,柔情似水,便可旺夫。”
不等我半文半白地胡诌完,妻子便笑得不行了,“打住,老公,咱就别贫了,做饭去吧!”我故意说:“竹兄,以后要注意点啊,别伤了我的宝贝疙瘩,逼我贤妻成女汉子。”
这不过是我借竹子在和妻子逗趣逗乐罢了。
我知道妻子不会动真格的,在我的影响下,她和女儿们也爱上了竹子。也许是竹子承载了太多的文化元素,我给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斑竹一枝千滴泪”,我讲“湘妃竹”的故事,讲“竹林七贤”和“王徽之爱竹”的轶事、讲竹简上的文字;讲代表中国文化的文房四宝,有两样离不开竹子:毛笔和宣纸……我惊喜的发现,中华文明的发祥乃至源远流长,跟竹子息息相关。
“你在,或者不在,竹就在这里”,一丛小小的竹林,虽比不得草长莺飞的江南繁华之地,更比不得琴瑟和鸣的温柔富贵之乡,然而拂去尘世的烟云,穿越千年的风霜,对话竹子,我仿佛触摸到了中国文化人的跳动的脉搏。
竹伴女而生,女随竹成长。时至今日,每当女儿在竹林下颂唱我教给的那些竹子的诗词时,我都在心中暗暗地高兴,也许竹子的恬淡与祥和之气已植入孩子懵懂的童年。
“爱竹总如教子弟,数番剪削又扶持”,作为一教书匠,我一生无所求,最幸福的事莫如吾家有女初长成,最赏心的事可能就是吾家有竹初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