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器
一直没有刻意了解过竹子的种类,我记忆中家乡的竹子有两种。毛竹高大挺拔,器宇轩昂,犹如一身正气的男人;斑竹清秀婉约,身姿婀娜,好似邻家清纯可人的小妹。
家乡人把会做竹器的人叫篾匠,是和瓦匠木匠一样靠手艺吃饭的。村里有一户姓赵的人家,祖传的手艺,不收外徒,他家屋后有一片本村最大的竹林。篾匠干的是技术活,不用风吹日晒,不用卖很大的苦力,就靠着一双灵巧的双手,编制出各式各样的器具。
在编制竹器之前,赵家父子会先去竹林里挑选合适的竹子,这是凭着经验和眼力的。粗的细的,老的新的,都要在编制的竹器上发挥作用。既不大材小用,也不至于屈才,就连有些柔韧性极好的旁枝末节,也能找到属于它们的合适位置。
接下来,他们根据所编器具的大小,将竹子锯成长短不一的尺寸。竹子们或倚墙而立,或温顺地躺在地上,等待着它们生命中重要时刻的到来。
随着几声清脆的声响,锋利的篾刀顺节而下,竹子极配合地崩裂开来,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劈竹子全靠巧劲,宽窄仗着目测。根据所编竹器的种类,宽的竹条一、两厘米不等,细的称为篾丝,精确到分米,而且整齐划一,上下均匀。这刀上的功力,和烹饪大赛上的大师们刀切豆腐丝,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劈好了竹条,父子俩在门前的树荫下相对而坐,膝盖上盖着厚厚的围裙,开始一根根刮起来。先刮去竹节部位突出的硬硬的隔膜,然后一手持刀不动,一手将竹条飞快地从刀下抽过,“嘶—啦”、“嘶—啦”,在欢快而有节奏的声音伴奏下,竹条和篾丝们被刮去了毛刺,变得亲切温和起来。地面上,那些刮出来的竹丝弯曲而蓬松,仿佛一只只新出蛋壳的小雏鸭,一根根嫩黄丝线似乎都能绕指柔,叫人顿生怜惜之情。有识货的人讨要回家做成枕头,据说是可以清心宁神的。
孩提时代的我,并没有耐心去仔细观察,一堆竹条是怎样变成一个个实用的竹器的。
竹子编的器具家家都有,或方或圆,或扁或平,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搁在缸上,有的吊在梁上,就像随处可见的土疙瘩。
竹匾子底部平坦,浅浅的帮子,外沿是一圈较粗的竹条。大中小号都有,用来晒粮食是再方便不过的了。过年的时候,新出笼的包子凉在大匾子里,过年的喜悦就在腾腾的热气中氤氲开来。养蚕的人家有很多这样的竹匾子,铺上新鲜的桑叶,蚕宝宝在里面悠然自得地生活,那沙沙的细微声响,像极了春天的细雨。
和竹匾子大同小异的是竹筛子,不同的是底部编成了镂空的格子,格子分为大格、中格和细格。大人们抡着胳膊转悠筛子,转啊转啊,精细的粮食就漏到了下面的大匾里,筛子的中间聚拢了一堆不招人待见的东西,于是就很不客气地将这些鱼目混珠的家伙,清理出了粮食的队伍。
最常用的是竹篮子。大菜篮体格健壮,上下一般粗,地里的红薯白菜之类收获的时候,还真离不了它。中号的竹篮体态适中,一般是用来洗菜的。小媳妇们回娘家,或者大婶们串亲戚,必定要拎个竹篮子,上面搭块花头巾,这便是小号的篾丝篮子了。相对于大号中号的篮子,它显得比较娟秀,圆圆的口径,底部稍小一点,往上逐渐增大,弯弯的提把,刚好够一个女人的胳膊挽着走,就像今天女士们随身挎着的时尚小包。
值得一提的还有箩和笆斗。箩因为长得圆滑一点,常在黄道吉日隆重登场。贴上大红喜字,装上鱼肉茶食等寓意吉祥的物品,满满当当的竹箩走在迎亲队伍的前面,谓之“挑箩担”,可谓风光无限了。笆斗就很憨厚了,长得四四方方,常常蹲在粮食加工厂的机器旁边。
家境殷实的人家,会有一两床上辈传下来的凉席。经过了岁月的晕染,竹席变得光滑体贴,泛着淡淡的古铜色的光泽。
竹制品曾经和家庭生活息息相关,相关的还有竹床、竹椅、竹碗橱、扁担、簸箕、淘米筲箕、鱼罩、量米筒等等。其中的大多数竹器已被塑料制品或其它用具所替代,淡出了历史的舞台。
都说流年似水,走着走着,那些美好的时光遗漏在了身后,人们常常慨叹“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曾经拥有过朴实无华的竹篮子,也是人生旅途中一份美好的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