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说的是初春之时,柳枝变软,嫩芽初绽,远远望去是一片若有若无的新绿。这种意境与韩愈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是极相近的。在诗人的眼里,只有这种朦朦胧胧的春景才是他们的最爱,远远胜过“绝胜烟柳满皇都”那样的晚春景象。其实这不难理解,不仅是诗人,我们普通人也是这样。刚刚从冰天雪地四野萧条的冬天脱身出来,忽而看到这娇嫩惊喜的生命之色,一定有一种拨云见日失而复得的感觉,心情自然是异常激动的。人们对于新春的喜爱或许就像面对了初生的婴儿,赏读中,滋生在内心深处的更多是一种浓郁而柔软的对于新生生命的欣喜与希望之情吧。
事实上,真正的春天还是从一场场花事开始的。“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初春时的踏青踩青,也就是一种迎春的行为,而沉醉于春花烂漫之中思绪翩跹才是人们对春天的真实态度。也正由于此,也才有了历代诗人的思春、伤春之情。近些年来,许多地方都在春天举办各种各样的“赏花节”,像北京的“樱花节”、上海的“桃花节”、武汉的“杜鹃节”、赵州的“梨花节”等,都是花的海洋花的盛会,吸引了许多游客前来观赏。甚至还有的人走出国门,到异国他乡去赏花,也算是一种乐事。但比较起来,我还是喜欢家乡的春花。
塞北的家乡,最先盛开的是杏花。每年阳历四月的时候,虽然天气还乍暖还寒,但杏花们便争先恐后地绽放了。她们既是春天的使者,又是春天的主角。土墙小院之中,三两株杏树孑然而立,迎风而放,成为庭院里一种炫目而温暖的景致。偶尔还会有一枝两枝红杏伸出墙来,春光乍泄,搅动整个村堡的风气。“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更广阔的景致在野外,那广布于乡间田野里的数万亩杏林,东风一到,便纷纷绽放出最美丽的姿容。站在高处看,这千万株的杏树纷纷扬花吐蕊,像一个个高举花环的少女,舞动在春风中,把最纯洁最本真的美展现在你的面前。我曾用“杏花云海”来形容这种壮观的景色,的确,在春风荡漾之间,这万亩杏花云海波涛起伏,花香四溢,是花的海,更是一片香雪海。当落花之际,落英缤纷,那纷纷扬扬的花瓣真是如星似雨般凄美。这种景色是无与伦比的。其实,无论是乡间土院中寥寥的几株杏花,还是田野沟坡上连株成片的万亩杏林,杏花的美都是极致的。在我的眼里,杏花的美就如桃花、梅花一样,还具有一种义无反顾的悲壮之美。俗语说:红花还须绿叶陪衬。但为了不辜负春天的嘱托,杏花硬是等不及绿叶的萌发而率先将春的信息传递给这片土地,哪怕倒春寒会冻僵花儿的梦,她们也义无反顾,无怨无悔。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敬佩的精神!
杏花开过之后,那些梨花、苹果花、黄果树花、海棠花才次第开放了。这个时候,天气愈来愈暖和,小草萌绿,杨柳返青,放眼四周已经是满眼的绿色了。这些花的花蕾都是与叶苞同时生长的,那娇艳的花蕾在娇嫩的绿叶陪伴下,餐风饮露,不断丰腴着自己的腰身,擦脂抹粉,一脸娇羞柔媚之态。有个别花蕾总想抢个先,急急地睁开萌萌的眼睛,打亮着外面的世界。其他的花蕾也不甘示弱,纷纷绽开花瓣,把满树的艳丽展现在你的面前。那些小蜜蜂们也闻香而动,嗡嗡嗡、嗡嗡嗡,一边奏着乐一边钻进花瓣中,频繁地亲吻着花蕊。在家乡,除了个别地方有成片的苹果树外,这些树们大多只三三两两地生长在庄户人家的院落中,装点着一村一户的光景。我家老宅院中有一棵与共和国同龄的黄果树,至今还生机盎然,一到春天就开出满树的繁花。花开之时,坐在树下,看满眼繁华,闻花香浓郁,听蜜蜂演奏天籁之音,沉醉不知归路,似乎自己也变成了一棵挺立在春风中的果树。
零星几株树花是美的,接天连片的树花也是美的,美的风格与气象或有差异,但美的质地是相同的。我想,杏花、梨花、苹果花和黄果树花虽然花开各异,但她们的美是具有一种同一性的,她们绝不像樱花等只是作为单纯的观赏性花树存在,她们的存在既昭示着春天,也在预示着夏天和秋天。繁花落尽之时,一个个小小的果实便孕育成功了,那将是另一个季节的另一种景致。因此,和家乡的众多乡亲一样,我喜欢家乡春天的似锦繁花,她们是美色之花,更是生命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