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二胡”

在余家读书时，有一个邻居叫杨生福，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所以现在走路仍一瘸一拐的，不得不拄一根铁拐棍。四十多岁了，花白头发，黑黝黝的脸。他喜欢拉二胡，爸爸开玩笑叫他“二胡”，我也跟着叫“二胡”。

“二胡”拉得并不好，咿咿呀呀的，单调得很。他只管拉，不管拉的音调准不准，传到耳朵里就成了“杀鸡杀鸭”，或者是“明天赶场”。“二胡”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很小很小的一个凳子，比“二胡”的屁股可能要小一半，如果其他大人坐下去，不用手撑地的话，还爬不起来呢。小凳子上钉了一块黑色的胶皮，被“二胡”坐得油光发亮。这个油光发亮的小凳子别人从来不坐。“二胡”却很喜欢。他笑眯眯地拉着二胡，一脸的陶醉，偶尔抬起头看看周围的人，有一次，发现我好奇地望着他，便更加卖力地拉，一边拉一边晃着他的大脑袋，嘴角泛着得意的笑容。他是故意的。他喜欢人家叫他“二胡”，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二胡”会修鞋、配钥匙，也会修自行车。屋子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自行车，整整齐齐的，比我们的体育队形整齐多了。屋子不大，一些儿童自行车被“二胡”挂在墙上，还有一些自行车被放在头顶上的小隔间里。“二胡”所有的修理工具摆放在门口的角落里，还有他那油光发亮的小凳子。屋里的空间极其珍贵。比空间更珍贵的是金钱。他家有两个孩子，一个上大学，一个上中学，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二胡”从来不乱花钱，从来不买新衣服。“二胡”工作的地方在马路边上，尘土落到他的旧衣服上，落到他那花白的头发上。

客人把坏了的自行车推到“二胡”家门口，“二胡”一眼就能认出是自己卖出的自行车。他立了一个规矩，只要是他卖出的自行车，可以免费维修。他坐在油光发亮的小凳子上，仔细查看自行车哪里坏了，一边看一边叽里咕噜地说着话。可从来没人听得清“二胡”说了什么，他干活时总爱这样说话，平时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工具箱离他有时有点远，他伸手够不着。就用一只手支撑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把工具箱拉过来。尽管这样，他的屁股仍然没离开那个油光发亮的小凳子。工具箱的盖子早就没有了，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修理工具。他的大手在箱子里翻着，瞬间就找出了钳子、扳手等工具。他拿着工具，熟练地在自行车上敲一敲，扭一扭。一阵忙碌之后，他一手握住自行车脚踏板，用力一摇，车轱辘便哗哗哗直转。“二胡”艰难地从他的小凳子站起身，把车子往地上重重一放，表示他修过的自行车很牢固。客人满意地蹬着自行车走了。“二胡”得意地把工具扔回箱子里。脸上又漾起那熟悉而得意的微笑。

离开老家两年了，脑海里常常浮现“二胡”那得意的笑容以及那个光溜溜的矮凳子，“杀鸡杀鸭”的声音也在记忆里飘荡，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