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海滩
那两柄伞,在烟雨海滩。一柄是红花的,折叠式;一柄是蓝色,直的。它们忽儿飘摇着奔跑,忽儿摇啊摇的漫无目的,忽儿开成了并蒂花,忽儿又相依相偎缠绵交织。……美极了。甚至,有些奇幻。……我看着,注视着,却始终无法看清擎伞的人。是他?她吗?因为看不清,我没法判断……
是的。故乡的气候,今年反常得奇烈。过去清爽的夏,今年竟是溽热潮闷,让人有些不堪忍受,像往年的秋。而立了秋之后的秋,竟清爽如夏且连绵起了不断的雨。丝丝的雨丝儿。
不似江南,胜似江南了。奇异的天气,带来了奇异的心情。于是,擎一柄伞,我决定去看海上的云和雨,看那烟雨海滩。
还没走到海边,我就看见那两柄奇幻的梦也似的伞。是伞?还是花儿?或是心的灵动?……这一线海滩我不熟悉。惟因不熟悉,而陌生;惟因陌生,而神奇;惟因神奇,便充满了心灵的感动。
奥运会前主席,颇受人敬仰的萨玛兰奇曾说过:“我到过世界上许多许多城市,没有一个城市能够像青岛这样给我留下极佳的印象。美丽,干净,天海风光这么好,人又很少……”
人真的很少吗?这要看你在哪片海滩。我到的这一线海滩,近处碧绿的岸,远处退潮的海,还有那一座、又一座、再一座连在一起的小小海岛。我想:萨翁一定没来过。若是来过,他一定对青岛的印象还要再加十分。……
远处海天的极尽处一派烟雨。三块红砖铺就的浅浅的不是台阶的台阶。我沿着这条显然是人工的台阶小路向海滩走下去,心想,谁会在这里筑一条这样简陋的路呢?……果然,坡下,滩边,有一座像这小路一样简陋的水泥房子。一对夫妇正在不是院子的院子里忙碌着……心上一阵惬意,我向他们大喊一声:你们这儿真漂亮啊!……并不等他们回答,我已向海滩里走去——我想去寻找那两柄伞——一柄是蓝的,一柄是红花的。
伞却不见了。只有一片空旷的海滩,海滩远处,退了潮的海的更远处,是迷蒙……
奇怪?在岸上,我明明看见那两柄伞?怎么真进了海滩,倒找不着了呢?难道它们能飘飘摇摇地躲进海里去吗?我向更远处望去。好美的海滩烟雨啊!
退了海水的金色沙滩。连接着金沙滩的静静的海。海和天,就这样在烟雨里迷离着,相融着,混沌着……既不是蓝色的,也不是灰色的,却有着一种难描的颜色。
雨在我的伞篷上不急不徐地敲打出细微的沙沙声。而烟和雨,海和天,在遥远处缠绵着,染出一片暧昧。两柄伞不见了。我却惊异地发现,沙滩上,有两双小小的足印——不是普通人的足印,倒像是小时候,冬天,我们在结霜的窗玻璃上,用拳起的小手左左右右地印下,再用手指尖点出脚趾的那种小小的足印。只是这两行足印很深,翻飞了沙子,像我在高原上看见过的藏铃羊急速奔跑留下的蹄印一样,很深,很小,很巧,又很匆忙……
是海妖留下的吗?是天使印下的吗?是爱神走过了吗?……两行小小的足印,很深,很小,很巧,又很匆忙地一直走入海水中了。而在两行足印的中间,不远处有一颗,不远处又有一颗,再远处还有一颗、一颗、一颗……洁白的晶莹的有楞有角的如玉的石英石,也一直延伸到海中了……
我如遭雷殛!沿着这两行小小的足印,那一颗又一颗如和阗玉一般的洁白石子儿,自沙滩入海,自海至烟雨迷离处,那两柄伞正开成一支并蒂的花,一朵蓝的,一朵红的,飘飘摇摇……渐远渐淡,渐隐渐消……只是,它们仍然飘摇得那么快活,那么自由,那么幸福。
雨,仍在我的伞篷上不急不徐地敲打出细微的沙沙声。眨了眨眼,我再细细看去,海上,却只有一片烟雨。是那种迷离的暧昧的烟雨。依旧,没有了那两柄伞?……
海滩烟雨,迷离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