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古旧书店
西安古旧书店经营古籍、碑刻、书画、历史文物等书籍,虽不经营文物,但对我来说,比文物更有吸引力。几十年来每次在城里办完事,只要绕路不太远或者有时间,我都会到店里坐坐。
遥想当年,西安古旧书店是一院关中民居格局,两层木板楼,后院一棵大椿树,有小门通向南侧,晚上闭店后可以从后门出入。店里放着几条核桃木旧长凳,看书累了可以坐着歇歇。我最爱咚咚踩着木板楼梯上楼看旧书,二楼昏暗的光影、杂乱的书堆、霉旧的书香样样迷人,那时里面是有不少明清古籍善本的。中间因为拆迁,书店搬到斜对面南院门广场西南角,木板楼换成了水泥楼,但韵味犹在。缠鹏君当时还是单身,一个人睡在二楼,我喜欢晚上到他的“住处”,就着一搪瓷缸子粗砖茶,懵懂青年强说愁;或是借着昏黄的灯光,卧看墙上的古旧字画;或者什么都不干,只是静静享受着古城深厚的夜色和屋内厚重古老的木头书架圈出的一块岑寂。
二十多年来,书店工作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凡在书店工作过的人都认识我,只要一进店门,店员诸君都会与我寒暄一番,末了总会说“人在下面”。他们说的“人”自然是指缠鹏。我来书店当然不全是为了找他,他不在我也会来,来了都会买书。如果他在,我会径直来到地下室,刚下楼梯,他就会准时迎出来,边走边说:“哥你来咧!”我说我来咧。走进他的办公室,我照例先在书架上瞟几眼,他照例会说先坐先坐,说着手里已经开始沏茶--他喝茶是讲究的。不光他,大抵喝茶赏玉之类的雅事,店里的人似乎个个都在行,这也是古旧的特质之一。待饮透,一堆我喜欢的书籍早已摆在面前。这时候,我会卧进几十年没变样的旧沙发中,甚或把二郎腿跷在扶手上,闻着地下室特有的旧空气和其中夹杂的书香,或翻书,或谈旧,海阔天空,放松身心,享受难得的心灵假期。有时听说我来了,经理先生会过来聊上两句,亲自为咱沏茶也并非不是常事。几次我在沙发里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棉褥。想走时也不用客气,屁股一拍,拎着早已包好的书籍,说走就走。说起包书,我一直觉得是古旧书店特有的手艺:但见店员把书码放在印有汉代车马出行图和广告语的牛皮纸上,左边一打,右边一捋,手指拨动书包“飒”地一转,几道纸绳已经十字捆好,三下五除二,一个棱角分明、平平整整的书包顿时出现在面前。书钱自然是要付的,不过想付就付,不付可以欠账,欠多久都行,偶尔忘了,缠鹏会替我垫上。
我常想,要说什么是文物,什么叫古风犹存,什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什么是老西安,西安古旧书店是个代表,应当好好加以保护,在西安城里为我们这些人留一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