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父亲陈笳咏离开我们转眼10年了。父亲潜心浸染书墨半个多世纪,创作了大量饱含泥土气息的书画作品。父亲的国画创作是从文革时期开始的。1966年底,我们全家被遣送回山西老家。不久,这种错误做法被纠正,母亲又带着我们兄妹三人返回西安,而父亲继续留在山西农村。作为小女,我常常往返于老家山西吉县和西安之间,更多的时候是陪着孤单的父亲生活。
那时父亲才41岁,正值艺术创作的黄金期,而他却不得不扛起了镢头当了农民。那时虽然生活艰苦,但父女相伴却其乐融融,我的记忆里充满了美好和欢乐:冬天的早晨打开窑洞的窗户门,父亲会在结冰的玻璃上刻出一条路和雪橇,然后他在外面和趴在窗台上兴奋不已的我玩耍嬉笑;晚上在煤油灯下,父亲用从美协带回老家那些刻版画的胶版下脚料,刻了家乡满山遍野的矢车菊,再套了黄蕊淡紫的色,印在信纸和信封上,寄给远在西安的亲人们;劳动一天归来,父亲会拉着我的小手,听着扁担吱吱咛咛的声音,看着月光下一高一矮的影子,到坡下面去挑水;他带着我步行几十里路到村里串亲戚,一边吟诵着杜甫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一边高兴地吃着新小米饭而赞不绝口;夏天,在田间劳作的父亲脱下衣服盖在害怕蜜蜂的我身上……对于那段生活,父亲的《别幼女》诗中有生动描绘:
几番归来共欢笑,
欲将别去泪偷抛。
恐我从此不复歌,
荷锄归来空寂寥。
年少早知别离苦,
岁晚偏逢关山遥。
西天越冷离别去,
掉头人看泪如潮。
为了多挣些工分,父亲用上了他在省美协多年搞展览工作的技能,开始做木工活。农村婚嫁打了家具,父亲用枣红油漆刷底,再画上花鸟,又覆以清漆,很受乡亲欢迎。当地请他做活的越来越多,父亲画的种类也越来越多。最让父亲高兴的是,他因此能够常常带我吃婚嫁喜宴,改善伙食。父亲的花鸟画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是坎坷困顿的生活磨砺了他,也正是这样的生活滋润了他,使他后来的艺术创作饱含着浓郁的生活基因和泥土气息。
在父亲的画作里,我总能看到当年的情景:山坡上的牛群、赶麻雀的麦地、洒满夕阳的塬上。每幅画都有着一个故事;从父亲的书法和挥洒豪放的笔触里,我总会忆起父亲宽厚慈祥、乐观率真的性情和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