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灿烂的鱼
我一直对养鱼欲罢不能。最先迷恋于小鱼的琳琅和缤纷,无论是凤尾、神仙、吻嘴、红剑,还是蝶尾、朝天、珍珠、水泡,都像一团游动的魅力,随意忸怩一番,就惹得人心痒难耐,直要捧在手心里捏弄。
那年在五泉山下,出门不远有一排小摊,几个搪瓷脸盆,几只大口瓶子,或是自制的小鱼缸,就是那种角铁焊成架子,漆成天蓝或是银灰色,几面蓬了玻璃,用油腻子填缝的鱼缸。各色容器里游动着不同种类的小金鱼或是热带鱼,有人驻足观看,有人询价挑刺,有人用纱布缝成的捞子挑选中意的鱼放进手边的一个搪瓷碗里。每次赶去考试时,路过鱼摊,总会生出些失落和愤恨,似乎它不该出现在这里。考完了,却不与人说对答案,先急急赶去,在鱼摊前屏气凝神,贪婪地巡睃,恨不能将那每一尾摇曳都吸进脑中。
后来,有了家,曾比着一个方形的茶几,定做了一个方形的玻璃钢,半米见方,一尺多高,用玻璃胶粘贴而成,明显比角铁缸玲珑通透。那时迷恋金鱼,从懵懂恍惚,到渐渐知道品种的好坏,身形的优劣,价格的高低,有这方缸时,已能轻快地品评议论了,可以在一缸密麻麻的游鱼中,挑中几尾品相、色泽、健康都上乘的。有时看着老板的约略遗憾的神情,更是舒畅惬意。于是,方缸中就游弋开十多尾龙种金鱼,有蝶尾,五花、黑白花,还有红龙睛。一律是喂活食的,红线虫或是蹦蹦虫,买来淘洗好,置于阴凉避光处,每日冲洗换水,便能五七天活着。金鱼要定时喂,每次的量是要调试着确定的。太少,很久看不到鱼的生长,甚至被些病菌感染了,怏怏死掉;太多,易剩余下了死亡腐败,染坏了水。已不确定养了多久,三年或是五年。总之那一缸鱼,个个肥硕臃肿,迟缓笨拙,似乎掉头都是困难的事。但闲来细看时,那一片片飘荡的尾鳍,如细绸的裙裾,舒展地摇曳开,似能涤荡心中的炙火,还有那膨出如珠的眼睛,只能微微地晃动的眸子,却在忸怩憨态中焕出淋漓的生动。
有一天,那个玻璃胶粘贴的鱼缸一侧裂开,随即被水撕扯,两边垮落下来,那些鱼和一缸水肆无忌惮地铺满一地。水被摊作薄薄一层,又沿着皲裂的地缝渗下,鱼只能笨拙地跳跃几下,不时挥动一下胸鳍,圆睁着嘴呼吸,不甘愿地停滞在某个时间。下班回家,看到一地的挣扎与惊恐,霎时一片空白,只麻木地拾捡一尾尾有的僵硬有的柔软的鱼,想着法儿地清理残水。那之后,很久未再动养鱼的念头。搬来雁滩前,早早设计出一块养鱼的地方,想着将已经养起来的一缸鹦鹉鱼移来。不料搬家杂乱,又照料不周,这一缸养过三年的鱼就渐渐没了。因为热带鱼对温度的敏感,侍弄起来必得时刻牵心挂怀,因此,不想太多拘囿于此,便从市场购得几尾锦鲤。还是努力在市场上淘换,想着尽量养几条周正的。但兰州市场多是如饵料般的鱼苗,有样的不多。最后还是寻得几尾,长近一尺,重约斤许,有绯写、白写、红白、孔雀、黄金、墨衣几种,虽然可勉强归类,但并不纯正。这锦鲤却是好养,只在水质败坏前及时更新,定时饲喂颗粒料,保证水中的溶氧,它们便不急不慢地暗自生长。
又是三年,这几尾鱼都又清晰地撑长浑圆了,都有了两斤以上的身量,也适应了我的慢待和随意。阳光灿烂时,闲坐阳台读书,偶尔抬头看去,这些个粗大灵巧的鱼轻快地游弋,在已经显得狭小的空间里上下穿梭,光照使它们的鳞片熠熠生辉,这缸里便绚烂鲜活,望着望着不觉就虚空了,有了今夕何夕的恍惚,再收神回来时,知道已被愉悦洗涤过了,心中荡漾着余香。这也许就是养鱼的最大回馈了,在体验一种生物不断的成长中,你不时被它的奇异惊诧,还能从变幻的游弋里撷得抚慰,使你有了一刻纯净的清澈,一份毫无纷扰的滋养。这一刻,你不被打搅,这一刻,完整地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