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九棵树的地方
一个地方因为有九棵树做地标,人们就叫它九棵树。
作为地名,九棵树在巴丹吉林与腾格里沙漠边缘,由甘肃金昌市通往内蒙古雅布赖盐场的河雅公路上,距离金昌90公里,距离雅布赖盐场约20公里。
仲秋十月,太阳像疲倦的老人歇脚时吐出的烟圈,一圈一圈,温情四溢。这时候,最适合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舒展一下缱绻的懒腰。如果是贾岛,他会把出行简化成一条寻章摘句的觅诗之旅,而金昌四周是茫茫戈壁,松树远在祁连群山,骑驴诗人绝不会有寻隐者不遇的奇缘。最好骑一匹骆驼,像千年丝绸古道上的胡商,头巾裹脸,毛毡包脚,氆氇做垫,驼铃声声,向着最近的沙漠迤逦前行。
九棵树就是最近的地方。从河雅路一直向西向北,三角城,油籽洼,一路是成熟的玉米地,十万禾穗,如箭杆簇立,把田野扯成一面莽莽苍苍的旗帜,浩浩荡荡,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向日葵,灿烂的花事已席卷而过,花开到荼蘼,就变成了黑头黑脑的籽盘,齐齐按照太阳的方向,早上朝东,中午向南,肃穆,庄严。金黄,成了天地间的主打色,一如远方绵延的沙漠。
戈壁滩,一簇簇白刺,一蓬蓬骆驼草,一丛丛沙葱,焦渴的土地上也有不屈的生命。几万年的沧海桑田,岁月里蛰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缺水多碱的戈壁,草木才是真正的主人。漫漫黄沙中,三三两两的骆驼,昂着头,闲云游鹤般,轻快而骄傲地行走在沙地上。
一条细细长长的柏油路,在戈壁上斗折蛇行,在九棵树,倏然迷失了踪影。古道,落日,黄沙,天地静美,西风浩荡,一幕神奇的景象闯进你的视线。九棵白杨树,九条重阳的生命,风沙早已剥去了它们的皮叶,吹掉了它们细嫩的枝条,只有粗壮的枯杆依旧坚挺地立在那里。“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突然想起元稹的这首诗句。时光的流转,最容易使人低回婉转,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经历了如火的岁月,见证了世事的变迁,九棵树终在肆虐的风沙中耗尽了鲜绿的汁液,成为一帧永远的风景定格在通往雅布赖盐场的路旁。曾经的浓荫匝地,曾经的杨柳婆娑,如今体露金风,变成了粗糙的纹理,沉寂如旁边千年高耸的沙丘。
黄沙吹老了岁月,也淘蚀了九棵树的年华,但也留下了一个苍凉而高古的地名,它或许在教谕每一次过往的人们,始终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对阳光,对美,对痛楚,不管是竭力盛放,还是静默颓败,都如此甘愿和珍重。
九棵树,除了有九棵杨树,还有无尽的黄沙。巴丹吉林沙漠在这里穿梭而过,堆塑起了连绵起伏的沙丘,深邃而宽广。
远处,天光云影徘徊的地方,是雅布赖盐场,好像有一首伴着马头琴的歌谣在轻轻吟唱:那里天与水一色,云与盐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个是天,看不出哪个是云,云倒影在湖水中,水与天连在一起,天上的云如羽毛,水中的盐像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