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温暖
每年春节假期,我都在家乡。老屋客厅的拐角处,是一只大大的火盆。黑色生铁的火盆里,烧透了的红红炭火,被一层灰白的炭灰薄薄地覆盖。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我就坐在火盆旁烤火,直烤得浑身暖和手脚冒汗。家里是有空调的,但母亲和姐姐们都不习惯空调,家乡很多人都不习惯空调,他们更习惯烤火。他们说,冬天的空调只会让你感到不冷,而手和脚却常常冰凉。但冬天的火盆就不同了,它会让你真正感到从头到脚的温暖。
于是,春节时我回家乡,也不开空调了,每天烤着红彤彤的炭火,吃着小炭炉上烧得沸腾的腊味火锅,也用家乡话把春节说成“过大年”。家乡话里的“年”字,是一声重重的平声,稳稳地从口腔里喷出,便有了绵绵软软的味道,在数九寒天里,温暖如春。是的,再没有哪个节日能像年一样,给我那么多的温暖。
年的温暖,是阳光的温暖,沐浴着普天下的老百姓,也吸引太多身在异乡的人奔向家乡奔向亲人。这不,离年还有半个月呢,我的单位门前那条马路上的小摊小贩们都逐一不见了,卖早点的回桐城老家了,收破烂的回阜阳老家了,修自行车的回黄山老家了,卖皮鞋的则回温州老家了。
年三十早晨,我带着女儿坐火车回家过年。我的对面,是一对小夫妻抱着牙牙学语的孩子。孩子总是问:什么时候到家呀?年轻的妈妈也总是答:快到了快到了,到家了宝宝就能吃到年饭了,到家了宝宝也能收到红包了。于是,宝宝就咯咯地笑。于是,我们也呵呵地笑。那趟火车是没有空调的慢车,但一车厢的人将年的温暖揣在胸口,却也是感觉不到寒冷的。
年的温暖,岁岁年年,牵引我踏上归乡路。15岁离家,而今已过不惑。很多习惯已更改,而回家过年却成了这么多年来我固守的一个习惯。也曾动过旅游过年的念头,但年关将近时,却还是按捺不住归乡的迫切,也不能拒绝年迈父母的殷切盼归。他们就像两只守在年关边上的“子规”,在电话里不停地声声唤归。每次在电话里听父母说,家里备了哪些年货,春联买好了,爆竹也买好了,还有我床上的被褥也已经晒得松软暖和了……年的温暖,便潮水似地漫过寒冷的冬夜,围裹着我。
如今,父亲已去,电话里母亲的唤归声依旧。而母亲的声音所传递过来的年的温暖也依旧。因为父亲的故去,年三十这一天,我们家也多了一项内容——上午捧一束鲜花,拎几碟菜肴和两杯米酒去公墓,将年的温暖送给九泉之下的父亲。墓碑上的父亲慈祥地笑,我们也笑对父亲,告诉他:过去的一年我们都很好,新年里我们会更好。这时候,年的温暖,四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