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村庄
中国曾经寺庙盛行,被称作三官庙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因了大熊猫的存在,秦岭深处一个叫三官庙的小村子,却是名扬四海,被形象地誉为“熊猫村庄”。
这里是野生动物的伊甸园,热心于大熊猫保护事业者心目中的圣地,更是全国野生大熊猫分布密度最大、可遇见率最高的地区。没有学校、商店、卫生所,不通电看不上电视,看病或上学要到100多里外的县城或50多里外的岳坝镇,最近的药店、商店也在20里外的大古坪村。土地原本瘠薄,又不能施用化肥农药,产量就不高;不能搞基础设施建设,运输靠肩挑马驮,照明靠油灯蜡烛;居住的是泥土房,里面摆设极其简陋。
村民们种着枣皮树,往年价钱好的时候还能卖些钱,这几年几乎没人收,即使有收的价钱也低得很。国家发的退耕还林补偿费,是他们的一个收入。另一个收入来自向导费,一年为游客找熊猫能得到几千元。当向导钻山体力消耗大,是年轻人的事,年龄一大就跑不动了。有几家养了马,把游客的行李从凉风垭驮进来再运出去,钱赚得辛苦,还不稳定。然而,去年5月起,国家林业局开始禁止除科研工作者外其他人进入三官庙,这两项收入便大幅减少。家家喂几头猪,年底杀了熏成腊肉管一年,吃肉不花钱,等于把钱省了。
大熊猫等珍稀野生动物深深影响着村民们的生活,甚至是生命。三官庙村民何庆贵说,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稍不留神,一夜间就让野猪给毁了。那家伙成群结伙出动“扫荡”,趁着夜色进入玉米地,撞倒玉米秆挑选棒子,碰到颗粒不饱满的不吃,见到好的啃几口扔掉。一夜间,一群野猪足以把几十亩庄稼糟蹋了。野猪繁殖力旺盛得很,加之缺少天敌,现在是越来越多。与野猪“战斗”可不是件浪漫的事。他们想尽办法,庄稼地边围上篱笆,地里插上穿着旧衣服的草人,夜里点火、吹号、敲锣、放鞭炮。这些手段都用了,根本制不住那帮刁蛮凶猛的家伙。去年秋天“猪害”才叫严重呢,它们成群结伙,横冲直撞,连吃带拱地,硬把他家玉米吃光了。玉米棒子刚刚灌浆,野猪就来了。他们一家大小点上火把,拿着棍棒,牵着黄狗,敲起脸盆,大声吆喝,想吓跑它们。哪知它们滑头得很,人靠近就溜,人前脚走后脚又来,和人玩起“捉迷藏”。“拉锯战”持续三个晚上,第四天晚上他们不去了——野猪吃光了地头的玉米,转移“阵地”了……
老何开始抽烟,浓重的烟雾包裹了他。沉默好久,他的情绪缓过来了。对于庄稼人来说,再苦悲的命运,再艰辛的生活,都默默地承受了。野猪吃光了今年地头的玉米,第二年还会种上玉米,不会让地荒着手闲着,大不了叹一声“俺命悲哩,摊上了野猪”,之后该干啥还干啥,这就是庄稼人。
野生动物毁掉庄稼,他们从没要求过赔偿。国家有这方面政策,可野生动物不是政府让来的,便觉得没有理由要求赔偿。羚牛等野生动物多次伤人,有一个村民还成了残废,可无人与它们计较。
村民们热爱着这片土地,与巡护队员们一道,参与森林防火、野外监测、反偷猎和动物救助,成为秦岭大熊猫的保护神。这些年三官庙保护站一共抢救了19只熊猫,有11只是村民发现的。一位大娘讲,一只熊猫迷了路,困在她家院中,老伴二话没说,上山砍了竹子招待这位贵客。熊猫临走时还回头望望,感谢主人的盛情款待呢。
“熊猫村庄”里的村民们,祖祖辈辈与大熊猫等野生动物和谐伴生,贫穷而自足,坚韧而执着,率性而好客。几年前,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与佛坪保护区联合建立大熊猫野外研究基地,陕西省政府决定将三官庙村民搬离,彻底解决社区经济发展与自然资源保护之间的矛盾。“熊猫村庄”里的最后一批村民,面对命运的转机,把喜悦与落寞写在脸上。何庆贵表情复杂地说:“搬到交通便利、生活条件好的大古坪或县城,当然是好事。可是没有了经济来源,人吃啥喝啥?故土难离,房子在这里,老祖宗埋在这里。这儿空气好,没有污染,经常能看到熊猫,时间长了便有了感情,几天不见还想哩……”
人类把原本属于大熊猫的栖息地还给它们的时候,三官庙的村民却得牺牲自己的生活方式,离开祖祖辈辈生长于斯的家园,走向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向“熊猫村庄”里最后的村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