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左权到武乡
晋东南区域正处于太行山脉的中段,这里的武乡县王家峪是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的总指挥部所在地,就是在这里,八路军酝酿并实施了历史上着名的百团大战。武乡县东临黎城,北接着左权。在这个区域内,眼见的是一个山峁连着一个山峁,山虽不高,人处其中,也有了入万山丛中的感觉,惊叹当年的伏击战正是因地制宜了,进能迂回攻敌,退可以迤逦藏身,又兼军民一心,倭寇岂不是陷入汪洋大海之中。而愈往深处走,便见奇峰陡起,壁立千仞,连绵不绝,而或峡谷幽深,仰头仅见天空瘦成一条线。看路上的行人,个头都不高,一脸的朴讷实在。如果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话,从这里的山水亦可窥见其人的性格,言语不多,待人温恭,却在性情内里透着坚毅执拗与刚硬。
在左权县,拜谒了左权将军的陵园。说是陵园,并不是将军的埋骨之处(左将军葬于晋察鲁豫烈士陵园内),是在1946年,左权县军民为将军专设的纪念之地,以志敬仰,此后原来的辽县即易名为左权县。左将军阵亡时年仅37岁,为八路军总指挥部副参谋长。当时日军以3万之众疯狂围攻总部,敌机亦在空中盘旋轰炸,第一批炮弹投下,左将军以经验判断转瞬又有炮弹下落,乃不计个人安危,疾呼大家卧倒躲避,遂不幸以身殉国。
从彭德怀当年撰写的碑文上了解到,左权将军是湖南醴陵人,“幼聪敏,性沉静”,1925年参加中国共产党,为黄埔军校第一期学员,继而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其人“戮力军事,埋头苦干,虚怀若谷,虽临百险,乐然不疲。以孱弱领军长征,倍见积极果决之精神。中国红军之艰难缔造,实与有力焉……”
照片中的左权将军个子不高,脸瘦削,清癯的面容给人温良敦厚的感觉。想象中左将军沉静少言,并不爱多笑。钢铁般的战士大抵都是这样。然而就又看到了他遗留下来的11封家书,有两封是这样写的:
……此间一切正常,惟生活较前艰苦多了,部队如不生产,简直不能维持。我也种了四五十棵洋姜,还有二十棵西红柿,长得还不坏。想来太北(左将军女儿,时年两岁)长得更高了,懂的事情更多了,可惜三人分在三处,假如在一块儿的话,真痛快极了!
志兰!亲爱的:别时容易见时难,分离21个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
最后一封家书写于1942年5月22日,是他殉难之前三日所写。大丈夫亦有千转柔肠,亲情无一日不系之。可是正值烽火连天的岁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将军则义无反顾投身沙场,伫马太行,将自身安危与整个民族的生死存亡深系为一体了。
夜宿武乡县城,半轮明月,清朗地悬在窗前。听到附近传来一阵阵弦歌声,循声寻觅,广场上有乐团正在演唱,说是“武乡鼓书”。见一瞽者,倚坐在圈椅里,怀抱一米多长的三弦琴,铿然弹动,仰面高歌;他的左膝下绑缚数页竹板振响而和之。这腔调悲怆激越,其间亦有婉转动人之处,不觉得就听得发了呆。想的是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折不弯,砸不碎,摧不垮,虽历千百年而豪气永驻,这正是从民间孕育生成的坚忍不拔之精神,百折不回之气概,这也正是这个民族赖以长久生存的精神沃土与挺直脊梁的信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