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傲芳 君子品行
冬日,我拜访了梅兰芳先生的故居。与附近繁华的南锣鼓巷不同,深入巷子,只有稀疏的行人与我同行。从青灰色矮墙里伸出的一枝红梅,在这一片青灰之中显得格外鲜艳,给这幽静的古巷平添了几分生机。
梅先生的故居在巷尾,进了院,绕过朱红色的影壁,便看到了主院。院子不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明明是周末,参观的人却不多。进了展室,先介绍的是先生的生平故事,展室展示了先生生前在舞台上穿的戏服、道具等。戏服是红色为主调的,凑近了看,胸前的一对凤凰是用金线密密缝上去的,裙尾的牡丹花也是一点点手工缝制的,搭配在颈上的珍珠项链仍反射着当年的光泽,这戏服的华美与做工之精细不由令我赞叹。道具的手持部分已被握得光滑,可见它们陪伴了先生多少场大大小小的演出。看着它们,我便联想起了先生当年在舞台上踩着轻快的小碎步,时进时顿,双膝微曲,左手卷起宽大的水袖在腕间,右手中指与拇指相触,食指轻点在空中做出收尾的动作,仿佛听见了那婉转柔美的戏声,尾音唱罢后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拍手叫绝声。一位苏联艺术家评价梅先生说“我没有在舞台上看见过任何一个女演员,能像梅兰芳那样传神地表现出女性的特点”,听说先生为了做到极致,曾闭关三月,最后研究出五十多种兰花指手法,只为体现女子的柔美。
梅先生11岁登台演出,此后便一直活跃在台上,国内国外,演出的次数不计其数,出于对京剧的热爱,先生也乐于此。但唯一次,先生拒绝了邀请他出场的请柬,那是“九一八”后日军侵入上海之后的事情。日本军官想让梅先生给他表演。先生听闻此事后立刻回绝了,他说“怎么能给鬼子和汉奸表演咱们的艺术!”还蓄起了旦角大忌的胡须,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以行动回绝。
一声车鸣惊起窗外鸟飞起,也带回了我的思绪,我走进了三展室。
三展室是一些文人曾赠送的书画作品,有东方传统的水墨字画,也有带着西方气息的油画。梅先生一生献身于艺术,也从不忘以君子的品行为人。梅先生曾在美国演出时接受了胡适先生的照顾,之后胡适偶尔出差到北京时,梅先生总会热情宴请一番。一次胡适要离开上海,登船的时间是夜间,梅先生得知此消息的时候距开船仅有几个小时,他仍连夜从正在演出的外地赶过去与胡适道别。梅先生这“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品行,深深打动了无数人,他们与他结为好友。对于梅先生在京剧上的奉献,有外国友人评价说:“我为那种精确性感到惊讶,惊讶于自然界的一片叶子,一束花朵,一只鸟,一只手,都被他观察得极为精确细致,也惊讶于那使人眼花缭乱的具有特征的细节呈现,包括我在内的无数西方人改变了原先对中国戏曲旦角反串的误解。”
一下午的参观行至尾处,外面似乎又飘起了小雪花,我端详着院内梅先生的半身像,先生眉细且长,凤眼微挑,眼眸清澈,望向远方,仔细看来确有些许女性清秀之色。梅兰芳,多美的名字,一梅一兰,既有兰梅竹菊中的君子之意,又不缺梅花兰花间的美意,芳,不正是说梅兰所释放出的芳菲吗,不正说的是,先生在艺坛上留下的浓墨重彩的那一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