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荷
第一次读《荷塘月色》时,我还没有见过荷。朱自清笔下“田田的叶子”“满月”“朗照”等美丽字眼,连同那片透着朦胧美的荷塘,给了我无限遐想的空间。
上大学时,在郊外荷塘第一次见到荷,我被无边的碧绿的叶、才露尖尖角的箭、一尘不染的花、刚刚伸出长颈和圆头的莲蓬给迷住了。当然,还有滴着露珠的荷叶上蹲坐着的青蛙、高高的荷花箭上扇动着薄翼的蜻蜓、层层叠叠的荷叶下面游弋的鱼和虾,组成了一道七月里独特的风景,住进我心里。
十多年前,在画家王征远的画室,我见到两幅镶在精美镜框里的荷的照片,不是七月荷,是深秋残荷。几支弯腰低头的荷,挺立的荷,没了叶的荷。有的叶面向上,极力想保持原有姿态,大部分荷叶则是一头扎进水里。她要把绿色还给养育了她的母亲吗?那荷下的水,则像刚刚走过的沉甸甸的秋,融了深深的绿,浓浓的黄,蜜蜜的甜,醇醇的香,成了稠得化不开的琼浆。意外的照片,给了我意外的新鲜,心中还是打了一个小小的结,画家为何单单喜欢秋后的荷呢?
2009年,有一次去清华园学习的机会,更大的窃喜则是去欣赏朱先生笔下的荷塘。那是十一月中旬,刚刚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清华园的荷塘,被四周高高低低青的松、绿的竹、风干了的柳、烤焦了的杨,密密包围着。放眼望去,画家镜头里的荷出现了。晶莹的水面上,荷梗林立,或高或低,或疏或密,或直或折,或连了荷叶,或赤条条清爽爽。赭黄、褐黄,一片温柔与宁静。沧桑之美扑面而来。看到一塘碧绿的荷,仿佛眼前立了无数年轻的勃勃的生命。然而万物都追寻着一个古老法则,从出生,到少年,到青年,到老年,到死亡。谈到老和死亡,人们总是本能地生出哀愁和恐惧,可任谁也逃不脱。没有接连不断的死,哪有蓬蓬勃勃的生?当洞明了生命的真谛后,其实没什么可怕。你就会认真地活在当下;抱一种欣赏的姿态去看夕阳,看晚景,甚至是看如血残阳,还有残荷。你就会发现那夕阳晚景里,蓄含了太多内容——温暖,成熟,豁达,包容,睿智,从容。如今的人啊,太需要平静自己的心,把握自己的魂,浮躁与功利统治我们的思想太久了。我们需要脚踩大地,扎扎实实;我们需要坦然面对,无私奉献;我们需要为世界增添宁静色彩。
七月的荷塘,是生命的绿色;若把残荷珍藏心中,那你就拥有了荷的一生。
我称残荷为暖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