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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树下的小镇

作者: 陈茜2018/03/01现代散文

小镇中有一段废弃的国道自西向东蜿蜒穿过,镇西一直是小镇的中心地段,还有一条南北向的通村水泥路和国道交叉,十字路口又是进城的唯一通道,颇为繁华。镇东这一段国道绕到了镇外,北边有一个两层小楼邮电所,墨绿色的木门和木窗框镶着四四方方的几块玻璃,还有几户红砖黑瓦的农家小院和一个灰色水泥外墙的林业站,南边是庄稼菜地,路尽头连接到了新国道,再向东就是河南方向了。

镇东这一段国道在废弃后更加美丽。青黑色的柏油路,六米来宽,边沿镶着不到一米来宽的金色土边,说是人行道吧,又长着两人合抱的大杨树,小时候数过,一边是15棵,一边是17棵。春天里,杨树花儿像毛毛虫一样掉在地上,上学的男孩子一条一条的捡起一把,放进女同学的领口、文具盒或者书包里吓唬人。夏天刮大风,杨树叶就像老人们说的鬼拍手一样,哔哩啪啦响成一片。秋天落叶,柏油路两边就像站了两排魔术师,比赛着向空中发牌,各色叶子飞落,浓绿变成鹅黄、土黄、桔黄、金黄,地上铺的厚厚的,放学走过,心里会觉得书里说的地毯踩上去是不是就是这样子的呢。冬天,落叶变成焦红色和赭石色,有老人和孩子拿着竹篮子捡枯叶,是用来引火烧柴做饭的。下雪后,白杨树就像夏天扎猛子的孩子们,精胳膊精腿,赤条条的枝枝梢梢,只不过,在冰天雪地里应该算是冬泳了。雪后的柏油路则是像埋伏着奇兵,这儿露着红叶子一角,那儿露着黄叶子一角,因为落叶的缘故,积雪厚薄不匀,一块白一块黑,总是很神奇的像一段藏宝地图和做战地图的样子。

常常闲来无事或者突发奇想,会搭着两块五毛钱的公交车去小镇走走。周末闲暇,我们回去看了父母,下午我说我去一趟小镇。他说在哪里,一起去吧,我说我想搭公交车,他说这有啥不行的,我也去吧。秋高气爽,天蓝云淡,我们并肩走着去等车。

公交车上,窗外飞过山峰树林,山坡茶园,山脚庄稼,和路边的楼房小院,他侧过身和我一起看着窗外,关切地说:“这是啥地方?”我一一说着村名。他说:“这地方我也来过呢。”我鼻孔里哼了一下:“你是说你去采过茶吧。”他说:“真的呢,我才参加工作那会,骑自行车来过这儿。”“怎么可能呢……”我们愉快的争论起来,我也慢慢开启了导游模式。

下了公交车,我的絮叨更多了,老街店铺里磨的黑亮的鹅卵石拼花地面,早晚定时的开水房还可以打到豆浆,同学们家里的凌霄花,芭蕉堆,假山池塘金鱼……他间或停下来,仔细向远处看着,好像能看到我说这些老景、老物什,偶尔附和着说一句可惜了。或者询问我:“你发现没,这个我老家那一块也有,或者那个还真只有你们这儿有。”

我们走到了镇东边那条柏油路。路两边的白杨树被间隔着砍了几棵,曾经排列得笔直整齐,列队般的气势顿时成了老兵的气场。路面多了很多大坑小坑,青黑色的沥青东一块西一块的露出黄土石沙的路基。邮电所矮塌塌的,门前堆了几堆花生藤子,晾着衣服,林业站贴了白瓷砖,换了铝合金窗户。我叹了口气。他说:“这地方?我来过呢。”我白了他一眼:“你哪儿哪儿都去过。”他说:“真的呢,你还不信,这地方我来过。”我撇撇嘴:“当然不信。”他接着说:“我才毕业在这儿实习,有一天走过这条路去坐到县城的车,看到有个黄毛小丫头在这条路上边走边哭,白杨树叶子还落在她书包上了,我就走过去给了她一颗糖,你记得不?”我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会记得,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嘛。”他装着认真的样子:“真的呢,真的呢,你还说了句话呢,你记得你说的啥?”我有点生气他胡说,正色厉声到:“怎么可能呢,两个行政区划,三百多里的路程好不好,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编到县城我也就忍了,还编到这来了,怎么可能呢,胡说八道!”他歪着头笑着听我说完,然后牵起我的手和我一起边走边说:“真的呢,你当时拿过我给的糖,高兴的举起手说,我长大了要嫁给你!我长大了要嫁给你!”我挣开被举起的手,笑弯了腰,他也停下来得意的哈哈大笑,得意地说:“怎么样,你还不记得?记起来了吧!”阳光下,风儿吹过来,笑声和白杨树的落叶一起飘舞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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