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是除夕
到达他的小站已经是近乎零点了,人群渐渐散去,剩下的只有车站昏暗的灯光和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悠长的火车鸣叫。疲惫、愤怒交织着,燃烧着我不安的心情。
从车站这头开始到出口,数起来大约50步,我不知道数了多少遍,依然不见他的身影。
他的叮嘱还在耳边:“老婆,多带点土特产,我有大用处呢!”我夸他,怎么当了几年兵,头脑灵活了?是不是准备给哪位领导进贡啊!他只是笑,没有过多的解释。我也没有再问,暗暗为他的“进步”而高兴。
可是,看看脚下的大包小包,揉揉酸痛的肩,却等不到他的身影,我的眼睛湿润了。
“姑娘,坐车吗?”一个三轮车夫凑过来,大约40岁左右的样子。
“小地方,这个时候没有出租车了,坐我的吧!今天是三十,我给你优惠!”他很和蔼地说。
望着空荡荡的小广场,那里除了一片凄凉,再也看不到什么,我无奈地坐上了车,三轮车老爷般呻吟着,一步步向他的驻地移动着。
“姑娘,是军嫂吧?”
我没有回答,沉默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着。
“我看人没有错过!”他叹口气说,“其实找个当兵的不容易,大年三十还得……”他见我不说话,又说,“我如果不是为了给姑娘攒学费,现在应该在家坐热炕头上喝小酒呢。别看我是一个拉车的,我的两个姑娘都是大学生呢!”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他吃力地向前蹬着,唱起了小曲。
“姑娘,到了。”他停在路边,“我帮你拿到门口,车不能过去,那是军事禁区,老百姓不能久留。”不等我说话,他已经把我的包背在身上,大步向前走去。
我看看前面庄严的铁门,大约有一百米的样子,从营区传来战士的欢笑声和电视节目的热闹声。
近了!站岗的哨兵笔直地站着,身影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他注视着我,默默地举起手,一个长长的敬礼,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这就是没有接站的理由啊!”
我问自己,忽然理解了他,我站在警戒线以外的地方,看着他,他还是那样站着,没有一句话。
10分钟、20分钟……终于从营区跑出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他看着我,又看看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又是一个庄严的军礼。
两个军人的换岗很快结束了,他走过来,傻傻地笑着,拉着我走进营区。
“先梳洗一下,换换衣服,我们一起去执行一项任务!”他打来水,细心地试着水的温度。“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他拿来几个塑料袋,利索地打开我的包,把里面的东西席卷一空。
“现在就去首长家啊?”我问。
他笑着亲亲我的脸,拉着我向营区最亮的地方走去,我知道那是战士们的俱乐部,欢笑声阵阵飘来,12点的钟声敲响了,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
“同志们,你们的嫂子看你们来了!”他走进门,大声嚷嚷着,一点也没有了当营长的风度。
战士们围过来,叫着,笑着,把他带的东西洗劫一空。
我傻了,机械地回应着战士们的问候,看着他得意的坏笑,心里想:这家伙,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