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草
不大不小的雨整整下了两天,生产队的十来头驴眼看就没有草吃了。这天一大早,雨好不容易停下来,社员们半蹲着围在大街的石碾子旁,听从队长派工。
队长占文亮开嗓子第一句话就是:“民权、增民、小月、月忠、登云,你们去给驴割草,早去早回,多割点。说不定还有雨。”
我们五个小伙子立马各自回家扒拉了两口饭,拿起镰刀和绳子,顺着木锨沟,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穿过层层枣树林,一口气爬到大垃山顶上。这里是曲阳和唐县交界的高峰山脊。太阳的光线从东边的山坳里慢慢射出来,半个天空的云朵变成了五彩缤纷的薄幔;炊烟从山沟里的村庄袅袅升起,裹着雨后的湿气,渐渐与漂浮的云层融在一起。早上看霞,晚上沤麻。看来下午真要下雨。
我们抓紧翻过山梁,下到茅草囊实(方言,就是茂盛)的地方割起草来。带着露水的青草,显得嫩绿可爱。我们哼着自编的小调,弯下腰,撒开飞快的镰刀,噌噌噌,不到中午,每人就割了一大捆。随着一阵凉风,乌云从东南边翻卷着扑过来,霎时布满了整个天空。不好,赶紧往回走。我们不约而同地把百十来斤的草捆子扛上肩,往坡上走去。
“咔嚓”一声雷,瓢泼大雨哗哗落下来。肩上的草捆越来越沉,脚下本来就湿滑的羊肠小路变得更加泥泞。浇在草捆上的雨水掺着汗水,流到脸上,灌进眼里,蛰得睁不开。我左手紧紧托住草捆,腾出右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一看,渐渐落在别人的后边,心里一急,腿脚竟打起颤来。毕竟我只在假期里才干一阵农活,体力比不得别的伙伴。
这时,民权大哥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便放慢速度,喊起来:“脚下蹬结实,腰千万别软,到山顶再歇着。”
雨水从山顶流下来,漫山坡形成无数条小溪,脚下的泥土更加松软。我们互相鼓着劲,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山上挪,二三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来小时。终于到达山顶,我们急忙把草捆从肩上放下来,坐在石头上喘着粗气。我放眼望去,起伏的山峦和远处的村庄在雨中显得飘渺起来,只有公鸡的鸣叫和狗的狂吠听得有些真切。
雨渐渐小了。大约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这一歇,肚子却咕咕叫起来。我们重新扛起草捆,沿着下坡的路径,回到木锨沟的枣林里。七月进边儿,枣儿红圈儿。雨后的枣林显得更加璀璨。我们把湿漉漉的草捆放在地阶上,走到树下,各自摘了一把半红的枣儿,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是那么脆甜而又有点淡淡的清香。
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那次雨中割草的经历仍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