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清艳
登山也能成瘾成癖,我总听身边登山的人说,久不登山,骨头都呻唤,大汗淋漓的快感,没体验过的人,不知道那舒服。
他们还说,登上山之巅所获得的征服欲望的满足,骄傲,快意,没体验的人也不能领会。
不知为不知,不知者不言。这次,为密友三言两语的诱惑,为出行俩字,为一片高山草甸所唤起的对另一片高山草甸的联想,我走到这山之巅。山曰终南,秦楚古道从前从这里逶迤而过。
天气极好,天绽晴朗,我们看见天空之美,天空时而又白云漫卷,映出那一条线条柔美,惹人遐想的林地。南草北木。以山脊为分界,草木长在各自的秩序里。时而白雾鼓涌,却不黏腻滞留,如活泼的小羊,散漫跑过山之巅,轻巧的蹄子没有踩踏坏一根花草。
高山之花,艳丽,大方、烂漫、天真。这是哪位拍花摄影人的形容。他说永远都拍不厌那些花朵,看在我们眼里难分彼此的花,在他眼里都有名字,有脾气和性格。他恨自己不能为遇见的每一朵花存照,记录下她们的盛放与凋零。高山花卉在七月,抓住一年最好的时光,开花,结果,传播种子,完成一岁犹如一生的使命。但是,说“抓紧”,也只是人的意识,花儿呢?她们或许很享受一年里最好的时光,温度恰好,湿度合适,风是舒爽凉润的,阳光明艳,雾来雾散,蜜蜂飞来,虫鸣唧唧,欢愉热闹。夏花绚烂。绚烂的,最是这高山之花。
草在高山,草有清肃气质。清简。我曾偶遇一茶女,她在我们短暂的邂逅里司茶,冲、洗、抹、洒。我端着自己的杯子,看见她把另一个杯子递到自己的嘴边,喝掉杯子里的茶汁,她的姿态妥帖美好,使我无端觉得她对茶的爱比我们每个人都多。我看她清清的脸上的轮廓,清清的她的眉眼和双腕,她的衣衫清清,表情清清。我觉得她是为茶生的,或者,她因为茶的滋养,而如此与众不同。我在这高山之巅想起那个茶女子,觉得这高山之巅的清艳气氛,像极了她。
树在山之巅,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样子,卓绝一词,给这里的树,最合适。若是露,露是夜晚新凝结上去的,若是雨珠,雨是片刻前新落下的,它们聚合在有岁月感的植被上。箭竹,杜鹃,彼此交错生长,高的是红桦,低的是青松。
古道上总有人来,来就来吧,花儿草树都阻挡不了,也无意阻挡。即便她们脆嫩的花枝,被喜爱她们的手指折去了三两枝,即便一枚刚刚含苞的虞美人被一只坚硬的鞋踢飞了花苞,她们也只是叹息一声,提前结束了一岁一枯荣的轮回。
竹子在这里一律地细瘦,只有板桥能着它的风神。竹子的清气被太阳蒸腾,人从竹林过,醉得像要飞起来。人脚步踉跄地走出高山竹海,看白云兀自把山谷填满,人终得再回到那里。从哪里来,还归哪里去。
天下美景,多在险远。险与远,是对人群中的我们说的吧。我在车声喧嚣,人群熙来攘往的,这条叫朱雀的大街上,觉得山那边,那条秦楚古道曲折经过的山,不远。
山曰终南。终南山有多大,多高,多深,山里的云知道。